第六章 嬰鬼

小鬼被白姬渡往彼岸之後,元曜本以為終於可以在深夜安靜地睡覺,不被腳步聲和笑鬧聲打擾了。誰知,一連七日,他都陷入了一個噩夢中,焦焚恐懼,如煎似熬。

噩夢中,他身處在一間光線昏沉,烏煙瘴氣的大房間裏,房間正中央供奉著一尊猙獰的神像,四周的墻壁和地上用鮮血寫滿了奇怪的符咒。

“哇--哇--”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嬰躺在神像下,周圍丟棄著各種刑具。

一條布滿荊棘的鎖鏈緊緊地束縛著男嬰,鮮血從荊棘上滴下,有如綻放的花。他的手和腳上皮肉翻卷,凸出森森白骨,胸膛也被某種刑具鉤開,小小的心臟還在一下一下地搏動。

元曜汗毛倒豎,胃中翻湧出一陣惡心。

男嬰望著元曜,瞳孔漸漸渙散無神。

男嬰的眼睛漸漸閉上,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元曜嚇得屏住了呼吸。

突然,男嬰又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赤黑如曜石,沒有眼白,眼眶邊淌下一滴滴鮮血。他的口中漸漸長出鋒利的獠牙。他,已化身為厲鬼。

嬰鬼縱身而起,撲向元曜,開始撕咬他的喉嚨。

鮮血,無盡地蔓延。

“啊--”元曜驚醒,冷汗濕襟。

元曜剛慶幸這恐怖的場景只是一場夢時,就看見枕邊不遠處,一雙碧幽幽的眸子在黑暗中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啊--”元曜再一次受驚,抓起枕頭就拍那個東西:“妖魔退散!”

那東西一躍而起,黑暗中劃過一道光亮,元曜的臉上便開始火辣辣地疼。

“臭書呆子,敢拿枕頭拍爺?!”離奴怒吼道。

元曜捂著被離奴抓破的臉,眼淚汪汪:“離奴老弟,你深更半夜不睡覺,站在小生的枕邊做什麽?嚇死小生了!”

“你以為爺願意?主人讓我來告訴你,去倉庫中取一個檀香木盒。動作快一點,主人和我要出門。”

“這深更半夜的,你們要去哪兒?”元曜一邊穿上外衣,一邊問道。

“崔府。”白姬從裏間走出來,淡淡地答道。

元曜心中一驚,問道:“去崔府做什麽?”

白姬笑道:“今天,時機已經成熟了,我去拿崔循的‘果’,去取嬰骨笛。軒之,要不要去?”

小書生剛從噩夢中驚醒,哪裏敢一個人呆在縹緲閣?他忙不叠地點頭:“去,去!”

月光清冷,縹緲閣外。

離奴現出九尾貓妖的原形,白姬坐在離奴背上,月白色的披帛在夜風中翻飛,有如仙人。“軒之,上來。”

元曜望著離奴龐大的身形和口中噴出的青色火焰,有些恐懼:“這,這,離奴老弟……”

離奴罵道:“臭書呆子,主人讓你上去,你就上去,還磨蹭什麽?!”

元曜急忙跳了上去。

九尾妖獸馱著白姬、元曜,去往位於崇義坊的崔府。

月光下,妖獸四足生風,輕靈地躍走在鱗次櫛比的屋舍之上,元曜坐在白姬身後,驚奇地望著身邊迅速變幻的景物。

離奴馱著白姬、元曜來到崇義坊。元曜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遠遠就看見崔府上空凝聚著一團詭異的黑氣。

妖氣!不知為何,元曜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字。

崔府妖氣最濃的地方在東北角的一座跨院,離奴馱著白姬、元曜躍向東北院。在經過崔循夫婦住的內院時,一間燈火未熄的房間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名婦人的身影。

婦人的聲音焦慮而憂焚:“老爺帶著勖兒在東北院做什麽?這都已經七天了,他朝也稱病不上,中書省也不去,也不讓下人們靠近東北院,真是叫人擔心。”

一名丫鬟安慰道:“夫人您不要擔心了,老爺想必是帶著公子在齋戒祓神,聽說老爺在東北院還設了祭壇。”

“還是讓人放心不下。明天,我怎麽都得進東北院看看。”

“夫人請安心,明天再說吧。時候也不早了,請早點安歇吧。”

元曜聞言,心中一陣陣發寒。他想起崔循最後一次來縹緲閣時,他和白姬的對話。

“怎樣才能讓嬰鬼比大明宮中的厲害人物更厲害?”

“聽說,嬰鬼和施術者如果有血緣關系,死前的怨恨會更重,死後的力量也會更強大。”

難道,崔循真的……殺了自己的兒子?!

不,不,元曜告訴自己,這絕對不可能。那可是崔循的親生兒子,他怎麽能忍心將他折磨至死,讓他的靈魂永為鬼奴?!

離奴停在東北院。東北院寂靜如死,白姬和元曜從離奴背上下來。白姬沿著回廊,走向盡頭。元曜跟在白姬身後。

回廊的盡頭,有一間燃著燭火的房間。雖然從不曾來過這裏,但元曜卻覺得這裏的氣氛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白姬推開門,元曜看見房間裏的布置,驀地想起這就是他剛才在夢裏看見的場景!猙獰的神像,繚繞的煙霧,血紅的咒符……一切的情形都和夢中看見的一樣,咒符畫成的法陣中,一具殘破的嬰兒屍體赫然在目,也和噩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