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狐嫁

時光如梭,轉眼到了夏末。元曜在縹緲閣中的生活一如往常,只是有一點不同,自從白姬將小鬼的屍體拿回來放在二樓的倉庫裏之後,深夜常常有一群孩子在倉庫中跑來跑去,笑鬧聲不絕。對此,小書生十分頭痛。

白姬似乎忘記了嬰骨笛的事情,也不關心崔循的近況。元曜倒是還擔心著崔循,時不時地去打聽他的近況。

其實,根本不用刻意去打聽,元曜也能從街頭巷尾的議論中得到崔循的消息。每一個人說起崔循,都是一臉的羨慕。因為,他的境遇實在是太順了。

六月時,崔循從中書舍人升為中書侍郎。七月,中書令因為得了瘋魔之症,在大殿上胡言亂語,惹怒了武後。武後一怒之下,將中書令貶謫江州,命崔循接任中書令一職。

中書令是中書省最高的職位,相當於宰相。短短兩個月內,崔循就從一個小小舍人一躍成為中書令,實在讓人羨煞。

崔循不僅官運亨通,財運也很佳。太平公主有幾件難以解決的事情,一眾妄圖趨附她的官員都無法解決,而崔循卻奇跡般地為她一件不漏地辦好了。太平公主大悅,賞了崔循很多財物。

從六月到七月,崔循在長安城附近置辦了許多田產和莊院,並新納了幾名絕色小妾,可謂是富貴俱全,風流盡享。

而與此相對的,朝中的官員,太平府的清客,凡是和崔循政見不和,或是說崔循壞話的人,無一不是莫名其妙地遭遇了災厄,或瘋魔,或重病,或暴斃,下場淒慘。

元曜每聽到這樣的消息,總是心中郁郁。明顯,崔循是在驅使嬰鬼傷害別人,滿足他自己的私欲。

元曜對白姬道:“白姬,你為什麽放著崔循不管?他在利用嬰鬼害人啊!”

白姬淡淡地道:“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佛,為什麽要管世人是不是受害?”

“可是,是你把嬰骨笛從井底拿出來給了崔循。”

白姬望著天空中變幻的浮雲,道:“我只說借給他一用,他自己一直不歸還。他種下了‘因’,我需要他的‘果’。”

“他做了這麽多壞事,總覺得被他傷害的人很無辜。小生看不下去了,小生要去崔府,向他要回嬰骨笛。”小書生義憤填膺,就要去崔府。

白姬攔住了元曜,道:“軒之,你不能去。”

“為什麽?”元曜問道。

白姬的表情有些可怕,道:“因為,我不許。任何人,無論是誰,都不可以破壞我要的‘因果’。這是我經營縹緲閣三千年來唯一的意義。”

元曜從來不曾見過白姬露出這麽凝重可怕的神色,心中一悚,不敢再去崔府。但是,他還是心有不甘,道:“難道,就這麽一直放任崔循害人?”

白姬淡淡地道:“物極必反,天道輪回,沒有人會一直順風順水下去。害人者,終會被人所害。嬰鬼再強大,也會遇見比它更強大的事物。”

元曜聽不懂白姬的話,難道她的意思是放任崔循繼續害人?

白姬詭笑道:“貪心和欲望越大,風水逆轉起來就越迅速。以崔循如今的貪婪胃口,‘果’很快就會成熟了。”

元曜背脊一寒。

時日飛逝,轉眼已經立秋。

這天午後,下了一場太陽雨,明亮的雨珠在陽光下晶瑩而剔透,十分美麗。小巷中的蒼藤青蘚上凝結了雨珠,分外幽翠。

白姬又出門了。離奴在裏間偷懶睡覺。小書生倚在縹緲閣門口,欣賞這場頗為稀罕的太陽雨。

突然,小書生看見小巷盡頭飄來了一團火焰。

雨裏怎麽會飄火?

小書生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哪裏是火焰?分明是一只紅色的小狐狸。

小狐狸來到了縹緲閣前,它先抖幹了皮毛上的雨珠,才踏進縹緲閣。

小狐狸端正地坐好,怯生生地望著元曜,開口道:“某姓胡,家中排行十三,大家都叫某胡十三郎。公子看起來眼生,敢問公子是……”

元曜回過神來,作了一揖,道:“小生元曜,字軒之,今年才在這縹緲閣做雜役。胡十三郎可是來買古玩的?”

小狐狸搖頭,羞澀地道:“不是。今日某家三姐出嫁,家父命某前來請白姬參加扇宴。家父說,山野人家,婚禮寒微,還請白姬不要嫌棄,一定要賞光。”

元曜的嘴不由自主地張大。小時候,他曾聽人說‘天上太陽雨,山中狐嫁女’,沒想到果真如此!

“可是,白姬她出門未歸。”

小狐狸怯生生地問道:“她去了哪裏?”

“不知道。她出門前沒有說。”

小狐狸水汪汪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道:“這樣啊,請不到客人,家父會責罵某的。”

元曜聽見小狐狸會挨罵,心生同情,道:“對了,離奴老弟在家,說不定它可以跟你去參加扇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