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乙

時間飛逝,春去夏來,轉眼已是仲夏六月。小書生老實本分地在縹緲閣做雜役,忍受著一主一仆的奴役使喚,心中滿腹的委屈也不敢反抗,只能趁著夜深無人之際,在縹緲閣外的柳樹上挖一個洞傾訴。

功名於他是無望了,用白姬的話來說,“軒之,你此生沒有富貴之命,如果強求,只怕還會有災厄。還是本分一生,倒能安然終老。”

因為父親的遭遇,小書生對功名本來也看得頗淡,也就不再想去參加科試了。不過,他還是常常捧著書本看,縹緲閣中有不少珍貴的古卷,他就做了蠹蟲。偶爾,他也會吟兩首或壯志未酬,或傷春悲秋的酸詩,惹來離奴的白眼和嘲笑。

從春天到夏天,發生了不少事情。

仲春時節,韋德玄客氣地請小書生去韋府,吞吞吐吐繞了半天,又灑了幾滴老淚,小書生才明白韋家是要他解除與韋非煙的婚約。因為韋家小姐已經另許別家了,而且婚期在即。

小書生雖然傷心,但還是同意了。

韋德玄抹著老淚信誓旦旦,“元世侄,婚約雖然解除了,但是韋家與元家世誼永在!”

韋德玄又送了小書生許多金銀,“這些許銀兩,聊作世侄客旅長安之資費。”

小書生客氣而委婉地拒絕了。

暖春四月,花滿長安城時,韋家小姐出閣,嫁給了驃騎大將軍武恒爻。小書生幽居縹緲閣,並不知道這個消息。

夏木陰陰,火傘當空,一聲聲蟬鳴從縹緲閣外的柳樹上傳來,更顯夏日午後的寂靜與燥熱。離奴懶洋洋地趴在櫃台上,無精打采,對最愛偷嘴吃的香魚幹也沒有了胃口。

元曜拿著雞毛撣子給一只一人高的曲頸彩釉瓶彈灰。彩釉瓶上繪的是十裏碧荷的景致,元曜靠近花瓶時,似乎能夠嗅到清芬怡人的荷香,感到一股帶著氤氳水汽的夏風撲面而來,說不出的舒適愜意。

小書生酸勁上來,搖頭晃腦地吟了一首詩:“千裏碧荷翡翠冷,紅蓮凋盡白蓮生。十頃煙湖晴川美,一脈水香凈心燈。”

離奴聽到了,罵道:“書呆子,你不好好幹活,又偷懶吟詩!嘖嘖,什麽破詩,酸死了!”

小書生一邊揮舞著雞毛撣子,一邊辯解:“小生一邊彈灰一邊吟詩,哪有偷懶?小生的詩裏一脈水荷之香,怎麽會有酸味呢?”

離奴不耐煩,“少啰嗦,爺說你偷懶,你就是偷懶爺說你的詩一股酸味,你的詩就是一股酸味!”

離奴在白姬和客人面前,永遠都是一副恭順乖巧的奴才樣,可是在小書生面前,他揚眉吐氣,翻身成了“爺”。小書生不敢忤逆“離奴大爺”,只好忍氣閉了嘴,乖乖彈灰。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從縹緲閣外傳來。

元曜回頭望去,一只五色華羽,眼紋如火焰的鳥兒飛進了縹緲閣,它的脖頸上系著一枚小鈴鐺。

彩鳥在大廳中盤旋了一圈,迳自飛去了裏間。

元曜擔心彩鳥帶倒了玉器和古玩,拿著雞毛撣子想去攆,被離奴一把攔住,“回來,你打它做什麽?那是給主人送信的。”

“給白姬送信的?飛鳥傳書麽?這是什麽鳥?小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鳥。”

“這是朱盤鳥,是畢大公子的寵鳥,肯定又是陶五公子闖禍了。”

“畢大公子?陶五公子?他們是什麽人?”小書生好奇地問道。

“畢大公子,陶五公子都是主人的侄子,主人有九個侄子呢。每隔十年,九位公子會從東海運送各種寶物來縹緲閣。可是,陶五公子一上岸,就愛闖禍。”

離奴話未說完,白姬揉著額頭從裏間走了出來,一臉郁色。朱盤鳥停在她的肩頭,低首以喙梳理著五色華羽。

“軒之,出了一些事情,我和離奴必須去洛陽幾天。你獨自留在縹緲閣,沒有問題吧?”

小書生心中不安,他不敢獨自呆在詭秘的縹緲閣,道:“不如,小生也同你們一起去吧。”

離奴撇嘴,恐嚇小書生,“你去了,會被洛陽的妖鬼吃得骨頭都不剩!”

小書生打了一個寒戰。

白姬道:“軒之,你還是留在縹緲閣吧。”

小書生只好道:“那……好吧。”

白姬和離奴當天傍晚就離開了,留下小書生看守縹緲閣。

這一天,天氣炎熱,小書生懶洋洋地學離奴趴櫃台。

一陣腳步聲響起,有客上門。

小書生驀地擡起頭,一掃疲懶之色,熱情地笑道,“客人想要些什麽?”

走進縹緲閣的華服公子嚇了一跳,灑金折扇一開,半遮笑臉,“軒之,看來,你已經很適應現在的生活了。我還以為你失了姻緣,又失了自由之身,一定會意志消沉,萎靡不振。”

來者,正是將小書生賣進縹緲閣的韋彥。

元曜道:“原來是丹陽,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