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煙(第2/4頁)

南風淡淡一笑,並不言語。

兩人又觀察了一會兒元曜,南風覺得有些無趣:“唉,這個死心眼的書呆子,您讓他等著,他就真的一動不動地等著,真是無趣。還以為沒人在時,他會有些鄙俗之態,逗我們解悶呢。”

韋彥似乎也膩了,腦中靈光一閃,陰陰一笑:“你去把帝乙放入前廳,他就會動了。”

南風一驚,美目中有猶豫之色:“公子,這、這不好吧?”

韋彥品了一口美酒,望向元曜:“沒關系,他站在窗邊,窗外是池塘。快去,放開帝乙,我現在覺得無趣,讓這個書呆子逗我開懷一笑吧。”

“是,公子。”南風不敢違逆,起身而出。

從正午到日頭偏西,元曜一直站在窗邊,他生性再敦厚,此刻也知道韋彥在愚弄自己,心中騰起幾許怒意,幾許悲哀,幾許蒼涼。

二十年來,他也算是嘗盡了人世艱辛,浮生無常的滋味。父親官場失勢,家道逐漸衰落,親戚疏,朋友遠。父母相繼離世,從此形單影只,孤苦一人。他遵從母親遺命,典賣家產,背井離鄉。到了韋府,卻又被下人欺,親人騙。

三月風寒,元曜的心也冰涼,有萬千種悲辱在心中沉浮,只覺得眼中酸澀,想要落淚。就在眼淚即將落下時,元曜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麽在靠近,很輕,很慢,幾乎沒有腳步聲,但就是有什麽在靠近。

元曜驀然回頭,只見一只吊睛白額的大老虎齜牙咧嘴地緩緩走近:“嗷嗚--”

元曜臉色“唰”地變得煞白,熱淚奪眶而出,“虎、虎--”

“嗷嗚--”老虎繼續走近。

元曜嚇得攀上窗沿:“虎、虎兄,你不要過來!”

老虎不懂人語,仍在走向元曜。

元曜也顧不得窗外是水,攀著窗沿就跳了下去,“撲通”一聲,落進了池塘裏。

元曜入了水,才想起自己是旱鴨、子,在水中撲騰著哭喊:“救命!救、救命--”

“哈哈--哈哈哈--”韋彥看見元曜的窘樣,在銅鏡後捧腹大笑。過了一會兒,聽見元曜在水中撲騰求救,他倏地站起身來:“這個書呆子怎麽不會遊泳?!”

韋彥旋風般卷了出去,南風急忙跟上。

韋彥來到窗戶邊,聽見撲騰呼喊聲漸弱,看見元曜已經沉下水塘,也不管帝乙蹭他的手,向他撒歡,急忙躍了出去,跳進水中撈人。

“公子,三月水寒,當心著涼!”南風阻止道,但是韋彥已經跳了下去。

撈出元曜,已經是氣若遊絲,奄奄一息。

韋彥趕緊派人找來大夫,紮針急救,折騰到上燈時分,小書生才算回過命來。

韋彥明明松了一口氣,但目光仍是黑沉,“我只是看在他母親和我母親是姐妹的份上,才不想他死,並不是關心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只關心我自己。”

燈燭搖晃,夜色沉沉,沒有人回應韋彥的自語。

次日,元曜醒來,韋彥胡編了幾句藉口:“昨天真不巧,我去找父親,父親卻剛出門去同僚家赴宴了。我追去稟告,但宴會中有重要的客人,我卻不過情面,也只好留下。因此,就沒能馬上回來。我本來遣了家童回來告訴你,但這小奴才路上貪玩,居然忘記了。誰知道,燃犀樓中,帝乙又沒有鎖好,跑出去驚嚇了你,真是十分過意不去。軒之,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一個人呆在燃犀樓。”

元曜心性純善,從不疑人,聽了韋彥的解釋,立刻就相信了他,並為昨天懷疑他欺騙自己而感到十分愧疚:“沒關系,丹陽不必自責,小生已經沒事了。”

元曜笑容無邪,目光純澈,韋彥心中一虛,趕緊轉開了頭:“軒之,你先安心休養,等你能下床了,我就帶你去見父親。”

三天後,元曜整衣潔冠,正式去拜見韋德玄。

韋德玄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白面微須,氣質敦儒。元曜十六歲那年,韋德玄因為公幹路過襄州,曾去他家探望故舊,兩人彼此早已相識。

元曜和韋德玄相見,敘了半日舊話。憶起元曜過世的父母,想起往昔兩家的交情,韋德玄灑了幾滴老淚,又勾起了元曜的滿懷傷緒。

元曜言及奉母親遺命來長安,一來為了明年參加科考,二來為了昔日定下的親事。韋德玄聽到第二件事,一下子不說話了,頓了半晌,才開口道:“賢侄遠道而來,就在此安心住下,溫書備考。其他的事情,以後再慢慢計議。”

元曜知道,如今元家已經衰敗沒落,不及韋氏如日中天。韋家的千金小姐如何能下嫁他這個窮困落魄的書生?他只是遵從母命行事,並不強求美事能成,能成固然好,不成也是天命。

元曜只念人恩情,不記人負心。此刻,他只感激韋德玄顧惜舊情,收留自己:“多謝世伯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