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莊周

整部皮影戲在花海之中落幕,森林中依舊是白霧繚繞,月光依舊如水流淌,只是滿地的鮮花都凋謝了。

仿佛幻象中的火焰之魔也吞噬了這片花海,又仿佛是這片花海耗盡了生命力,只是為了講述這個故事。

元曜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他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這個幻境裏的故事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就是浮世床的來歷?

元曜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韋彥道:“丹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韋彥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道:“不知道,一直都這樣子,等過一段時間,這些花兒又會這麽做怪!”

元曜道:“不管怎麽樣,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兒!”

韋彥垂頭喪氣地道:“不知道該怎麽離開呢。”

元曜正在愁悶,突然耳邊傳來白姬的聲音。

“軒之,把血滴在幻境裏。”

“什麽?什麽幻境?”元曜迷茫地道。

韋彥苦著臉道:“軒之,你自言自語地跟誰說話呢?”

元曜道:“白姬,小生聽見白姬的聲音了。”

韋彥一掃愁眉苦臉,開心地道:“太好了,有救了,白姬說什麽了?”

白姬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在小書生耳邊:“軒之,你在浮世床的夢裏,我進不去,你把血滴在地上,我就能進去了。因為你現在的身體裏,流著我的血。”

元曜道:“好的,小生明白了!”

元曜伸出手來,打算咬破自己的手指滴血,可他比劃了半天,卻咬不下口。

韋彥急道:“軒之,白姬說什麽了?”

元曜道:“白姬讓小生把血滴在地上,她就能進來了。小生……咬不下口,丹陽你身上有沒有帶著刀?”

韋彥一聽,一把拉過小書生的手,張開口狠狠地咬去。

鮮血四濺,撒了一地。

“啊啊啊———疼死小生啦!”小書生哭喊道。

鮮血沒入地面的一瞬間,一道耀眼的白光照亮了這片虛無的幻境,所有的霧氣都散去了,所有的鮮花都枯萎了。

白姬裊裊婷婷地站在荒蕪之地上,她對著虛空道:“別躲藏了,出來吧。”

虛空之中緩緩顯出一個痩削的人影,薄如紙片,淡如輕煙。

元曜仔細看去,覺得這個人影依稀有些像那個木偶黃先生。

人影凝望著白姬,白姬也凝望著這個人影。人影的身上被一條雲霧般的繩索綁縛著,繩索上布滿了金色的咒符。

白姬的手上也環繞著金色的咒符。

人影掙紮,他想要擺脫身上的雲索,但身上的束縛卻越來越緊,而白姬手上的金色咒符卻閃閃發光。

僵持了一會兒,人影終是放棄了掙紮,垂手如喪。

人影緩緩開口,聲音仿如嘆息。

“吾輩輸了,花宅的結界也破了,你們現在隨時可以離開了。不過,吾輩有一個願望。”

白姬深深地望著黃先生,道:“你,有什麽願望?建木,不,應該叫你黃木,或者黃先生。”

黃先生道:“吾輩想要一場夢。”

白姬道:“你已經擁有那麽多夢了。”

黃先生道:“不,那些都不是吾輩的夢。吾輩,從來沒有夢。這麽多年來,吾輩一直在痛苦與煎熬之中度過,不曾忘記臨死前的絕望,不能忘懷火焰焚骨的痛苦。別人的夢只能讓吾輩暫時慰藉,卻不能消除吾輩永恒的心哀痛楚。白姬,縹緲閣是實現世人願望的地方,請您慈悲為懷,賜吾輩一場能夠消除痛苦的夢吧。”

白姬露出一抹詭笑,道:“可以。但是,縹緲閣的規矩,一物換一物,你拿什麽來交換呢?”

黃先生道:“浮世床裏有建木的種子。吾輩能存在至今,收納浮世眾生之夢,全都是靠建木的種子。如果是您的話,應該能夠種出建木,早已消失於世間的建木,足夠交換一場夢了。”

白姬雙眸一亮,笑道:“成交。”

黃先生如釋重負,嘴角緩緩浮起一絲解脫的笑意。

森林的幻境慢慢崩壞,一切的景象如虛煙般散去,一點一點地消失。

元曜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大廳之中,白姬站在他的身邊,黃先生也在,但是不見了韋彥。不過,被鎖雲鏈束縛住的浮世床上,多了一株紫色的花。

白姬擡手拂過虛空,黃先生和浮世床上的鎖雲鏈盡皆煙消雲散,消失不見了。

白姬對黃先生道:“解開人花的詛咒,讓所有人復原。”

黃先生點點頭。

黃先生走到浮世床邊,在浮世床上躺下,他的身體逐漸融入浮世床之中,仿佛冰塊逐漸溶於沸水,緩緩消失不見。

在黃先生消失在浮世床上時,浮世床突然光芒大熾,木紋上睜開了一雙詭異的眼睛。

浮世床光芒如水浪,綿綿不絕地流下床沿,蔓延開來。水浪穿過大廳,向開滿人花的庭院湧去,氣勢如虹,光華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