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立政

走了許久,元曜不由得心中納悶。照理說,早該走到宮墻邊了,為什麽還沒有撞到墻?!

元曜徘徊在綠霧之中,心中疑惑且恐懼。突然,他聽到迷霧之中有人說話。

兩個女人的聲音,一個是年輕女人,一個是蒼老的女聲。

年輕女人的聲音十分耳熟,似乎是桑樂公主。

蒼老的女聲十分陌生,不知道是誰。

元曜在迷霧之中舉目四顧,什麽也看不見。

蒼老女聲道:“觀音奴,這是我們冒死給你帶回的傳國玉璽。你為什麽要這個?國都沒有了,要它有何用?”

桑樂道:“多謝母後。這個東西,我自有用處,您不必多問。假玉璽不會被識破吧?”

桑樂公主叫母後的人,是隋煬帝的皇後蕭後。大業十四年,江都大變,蕭皇後因為不在丹陽宮伴駕而逃過一死,她得知丹陽宮的噩耗,急忙攜帶幼孫楊政道逃難,後來被宇文化及的亂軍所擒,一路帶到了聊城。之後,竇建德與宇文化及打起來了,蕭皇後一行又為竇建德挾持,被安置在了武強縣。蕭皇後悄悄派人送信給嫁給突厥處羅可汗的義成公主(1)求救,處羅可汗便派遣使者來竇建德處恭迎蕭皇後,竇建德懾於突厥的兵力,不敢不放人。從此,蕭皇後帶著楊政道流亡突厥,在處羅可汗的協助下,立楊政道為帝,建立了後隋,一心復國。

蕭後道:“武德三年,從竇建德處遁入突厥時,我們就已經準備了假玉璽,以防寄人籬下會發生的各種不測。你大可放心,假玉璽與真玉璽從外觀上看一模一樣,不是能辯和氏璧之能人,絕對看不出破綻。”

桑樂道:“那就好。母後,您還想復國嗎?”

蕭後嘆了一口氣,疲憊地道:“不想了。沒有用的,大隋氣數已盡,再掙紮也無用。自江都大變之後,我心中悲痛憤懣,輾轉遷徙於叛軍之中,意氣難平,後來背井離鄉,寄人籬下,也是日夜籌謀,以圖卷土重回中原,復我河山。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悲痛與仇恨之中度過,每每想起你父王,就心中難過。為了復國,我日日殫精竭慮,夜夜嘔心瀝血,內心沒有片刻安寧。可是,無論我怎麽努力,怎麽掙紮,也不能力挽狂瀾。觀音奴,大勢已去,早就沒有國了。如今,靠著獻出傳國玉璽,我才能撿回一條命,如喪家之犬般回到這大興城,不,現在叫長安了。沒有國了,不復了,以後就仰人鼻息,苟延殘喘地活著吧。”

桑樂心中悲痛,她道:“母後,我們還有機會……”

蕭後打斷桑樂,道:“母後老了。人一老,就認命了。我很快就要隨你父王而去了。觀音奴,無論你要做什麽,不要拉上政道。這孩子膽小,也不聰明,他從小跟著我輾轉逃難,被叛軍嚇破了膽。他不是做帝王的料,給他留一條活路吧。”

桑樂咬牙切齒地道:“我不甘心。我好恨!”

蕭後沉默了一會兒,道:“觀音奴,放下仇恨,就此罷手吧。你現在過得挺好,雖不是公主,卻也是寵妃,膝下還有子嗣。即使改朝換代,你還是如此尊貴榮耀,立於萬人之上,你又還有什麽不甘心?又還有什麽恨呢?”

“哈哈哈哈!”桑樂瘋狂大笑,笑得像哭,她道:“如果父王生前少疼愛我一些,如果那一夜我不在丹陽宮,沒有親眼看見母妃悲傷訣別,皇兄人頭落地,父王被賊人活活勒死,如果我沒有聽見父王臨死前對我說的那些話,也許我就能忘記自己是誰,忘記父兄慘死的血海深仇,心平氣和地苟活著了。”

蕭後哽咽,道:“觀音奴,一切都過去了,你何苦這麽折磨自己?忘了仇恨,寬恕他們,放過你自己吧。”

桑樂淒然一笑,道:“母後,我忘不了。父王說,要我不要忘記自己是隋朝的公主,要我記住仇恨,臨死也不要忘掉……我死也忘不了……”

“冤孽,冤孽啊——”蕭後長嘆一聲,淚如雨下。

元曜心中震驚,繼而又難過。桑樂公主一生被仇恨所困,無法解脫,實在是太可憐了。

元曜在迷霧之中繼續往前走,一個晃眼之間,他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出現了一棵樹,樹下站著一名宮裝女子。

那女子遠遠地對著元曜招手,似乎在叫他。

元曜心中好奇,不由得朝那樹下的女子走去。

走得近了,元曜才看清女子的裝束,不由得嚇了一跳。

女子身穿正紅色鞠衣,著一襲百鳥朝鸞紋樣的鳳尾裙,掛著白玉雙佩。她梳著高高的望仙髻,發髻上戴著金枝十二花樹,珍珠流蘇隨風飛舞。

這身裝束是皇後才能穿戴的,這女子是誰?

元曜望向女子的臉,女子的臉隱藏在迷霧之中,看不真切。但從依稀可見的輪廓上辨識,好像是他曾經在桑樂公主夢裏見過的長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