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璽

阿元正要驚呼叫人,太子妃制止了她。

太子妃強自鎮定,她望著桑樂,眼神悲哀。

“桑樂,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桑樂擡頭,迎向太子妃的目光,目光由驚恐逐漸變得平靜。

桑樂悲傷地道:“長孫姐姐,我今後不能再陪伴你了。往後的日子,你多保重,你的氣疾乃是肝氣抑郁所致,一定要靜心養息,不可操勞過度。以如今之局勢,你很快會成為一國之後,當皇後之後,要操勞耗心的事情就更多了。你不要太過操勞,耗損自身,萬事皆以保養為重。”

太子妃顫聲道:“桑樂,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桑樂平靜地道:“姐姐,我要死了。秦王誅盡太子逆黨,他不會饒了我的。我並不怕死,我唯一放不下的事情,是仇恨。我唯一放不下的人,是你。”

太子妃聽到“逆黨”“仇恨”,想了一下如今的局勢,望了一眼全安的屍體,聰明如她,心中已明了幾分。

“桑樂,你好糊塗!”

桑樂流淚,道:“姐姐,我比誰都清醒,我從未忘記過仇恨。你總是讓我忘掉,可我忘不掉,你總是叫我放下,可我放不下。我馬上就要死了,也許仇恨能放下了。”

太子妃望著桑樂,眼神悲憫。

“阿元,你身形跟全安師太差不多,你換上全安師太的衣服,蒙面出府。”

桑樂一驚,道:“姐姐,你要幹什麽?”

太子妃咬牙道:“救你。”

桑樂道:“姐姐,你不必為我涉險。我也不想你為我涉險。”

太子妃嘆了一口氣,道:“明知你做了錯事,可我卻沒法不救你。相伴多年,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去死。”

“姐姐……”桑樂泣不成聲。

太子妃命阿元換下全安的衣服,蒙面出府,讓府中的人以為全安已經離開了。太子妃和桑樂一起隱藏全安的屍體,等待之後尋時機秘密處理。

桑樂的房間裏沒有可以藏屍體的隱秘地方,只有一口大木箱子,看上去可以裝屍體。

桑樂打開大箱子,裏面放著一只陳舊的酒囊和一堆“安泰”佛牌。

太子妃看見酒囊和一堆佛牌,不由得動容。

“這個裝羊乳的酒囊,你還留著?”

“是的。”桑樂答道。這個酒囊是她煎熬在仇恨地獄之中的救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溫暖。

太子妃撫摸著一張張安泰佛牌,道:“桑樂,你去淩霄庵,求的不是子嗣,而是安泰?”

“是的,這是為姐姐求的安泰。你的身體不好,氣疾頻發,我很擔心。”

太子妃動容,流下了眼淚,道:“桑樂,太子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他也是你的夫君,我們是一家人。無論你之前遭遇過什麽痛苦,心中有多大的怨怒,山河已變,逝者已矣。你再執著,逝去的也回不來了,沉淪於仇恨,只能讓你痛苦。桑樂,放下仇恨,過新的人生吧。桑樂,你要快樂,好不好?”

桑樂淚流滿面,茫然點頭。放下仇恨,她真的能放下嗎?這次本來在劫難逃,多虧她憐惜她,出手相救,她給了她重生的一命,為了她,要不要努力遺忘,放下仇恨,過新的人生?

桑樂望著大箱子裏死去的全安,仿佛看見那是自己的屍體。她已死了一次,是該放下執念,努力忘卻了。

一陣夜風吹來,檐鈴叮當作響。

元曜一下子醒了過來,心中悵然若失。

這一覺睡了幾個時辰,已經是半夜了,青玉案上殘燈如豆,千山飛雪屏風上孤影伶仃。

小黑貓睡得昏沉,元曜過去給它蓋上了它踢開的被子。

一天沒吃東西,元曜肚子很餓,可是下午忙著給離奴請大夫、抓藥、熬藥,忘了買吃食。

去廚房裏看看還有沒有吃剩下的胡餅吧。

元曜裹緊了衣衫,走到了後院。

大雪已經停了,天上掛著一輪孤月,清暉如鏡。

元曜忍不住駐足在廊檐下,望著天上的圓月,陷入了思緒萬千。

春去秋來,流年飛逝,人世間朝代更叠,這輪月卻一直不變,一直冷眼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不知道,這輪月有沒有看見過他夢裏的情形,有沒有將清輝灑在隋亡時風雨飄搖的江都,和武德九年血流成河的玄武門?它有沒有看見那位亡國公主一生的眼淚與怨恨?

元曜嘆了一口氣,心中哀傷。此時此刻,白姬又在哪裏?她是否也在雲夢澤的某處,與他一樣孤獨地望著這一輪明月?他很想念白姬,沒有她在的日子,總覺得孤獨,每日裏形單影只,連嘈雜的西市似乎都冷冷清清。

元曜心中傷感,不由得淚流滿面。

“呀,軒之,你怎麽深更半夜不睡覺,一個人在後院對著月亮哭?”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道白影從院墻上翻下來,踏著積雪朝元曜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