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探病

紀雲禾與林昊青陪著順德公主一路從山門前行到山谷之中。

順德公主腳下鮮花不斷,厚厚的鋪了一路。而前方要到厲風堂林滄瀾的住所還有多遠,紀雲禾心裏是有數的。

她看著順德公主腳下的花瓣,聽著身後婢女們忙碌的聲音,忽然停住了腳步。

“公主。”她開了口。

順德公主停了下來,鋪灑花瓣的婢女卻也沒停,一路向前忙碌著,似要用花瓣,將整個馭妖谷掩埋。

林昊青也轉頭看她。神色間有幾分不悅,似不想她自作主張的說任何無關的話語。

但紀雲禾忍不住了,她行了個禮,道:“馭妖谷中,先經歷了青羽鸞鳥之亂,亂石散布,這些時日來,也沒來得及叫人好好打理,公主赤腳而行,便是有百花鋪路,草民也憂心亂石,傷了公主鳳體,還請公主穿上鞋襪吧。”

順德公主聞言,微微一挑眉,她打量紀雲禾許久,沒有開口,讓旁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你是惜花之人。”片刻後,順德公主忽然笑道,“心善。”

紀雲禾頷首不言。

便在大家都以為順德公主在誇紀雲禾時,順德公主唇邊弧度倏爾一收:“可本宮不是。”點著赤紅花鈿的眉宇間霎時寫上了肅殺,“本宮是采花的人。”她道,“本宮便愛采盛放之花,偏要將天下九分艷麗都踩在腳下,還有一分,穿在身上便罷。”

她一伸手,纖細的手指,尖利的指甲,挑起了紀雲禾的下巴。

她讓紀雲禾擡頭看她。

“天下山河,有一半是我的,這百花,也是我的。你這惜花人,還是我的。”順德公主指甲在紀雲禾臉上輕輕劃過,“我不喜歡不開的花,也不喜歡多話的人。”

順德公主的手放在紀雲禾的臉頰邊,順德公主極致艷麗,如她自己所說,天下十分艷麗,九分被她踩在腳下,還有一分被她穿在了身上。而紀雲禾,一席布衣,未施脂粉,唇色還有幾分泛白,整個人,是寡淡得緊。

一個天上的人和一個地下的人,在順德公主擡手的這一瞬,被詭異的框進了一幅畫裏。

紀雲禾卻沒有閃避目光,她直勾勾的盯著順德公主的眼睛,不卑不亢的問:“那公主還穿鞋襪嗎?”

此言一出,順德公主眸中顏色更冷了幾分,而旁邊的林昊青則皺了眉頭,身後跟著的仆從和馭妖師們皆噤若寒蟬,連喘息都害怕自己喘得太大聲。

唯有紀雲禾,仿似並感覺不到這樣的壓力一般。她對順德公主說:“馭妖谷中的路,崎嶇難行,不好走。”

聽罷紀雲禾的話,林昊青眉頭緊緊皺起,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抱拳行禮:“公主,馭妖谷偏僻,谷中馭妖師粗鄙,不識禮數,還望公主恕罪。”

順德公主瞥了林昊青一眼:“她很有趣。”

出人意料的,順德公主開口,卻是這樣一句評價,不殺也不刮,竟說紀雲禾……有趣。

林昊青有點愣神。

順德公主往旁邊看了一眼,張公公會意,立即跑到長長的人馬裏,不一會兒便給順德公主取來了一套鞋襪,隨即另一個太監立即跪在了地上,匍匐著,躬著背,紋絲不動。順德公主看也沒看那太監一眼,徑直坐在他的背上。太監手撐在地上,穩穩妥妥,沒有半分搖晃。

婢女們接過鞋襪,伺候順德公主穿了起來。

赤紅色的絲縷,與她的衣裳,正好配成一套。

誰也沒曾想,在紀雲禾的“冒犯”之後,順德公主非但沒生氣,反而還聽了她的話。眾人摸不著頭腦。而紀雲禾心裏卻琢磨著,這個順德公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林滄瀾也很是相似。

居於上位,怒而非怒,笑而非笑,除了順德公主自己,大概旁人永遠也看不出,她內心,到底在想什麽。

穿罷鞋襪,順德公主站起身來,瞥了紀雲禾一眼,復而繼續往前走著。

一路再也無言,直至到了林滄瀾的房間外。

林昊青走上台階,敲響了林滄瀾的房門,口中一絲猶疑都沒有的喚著:“谷主。”

縱使他和紀雲禾心裏都清楚,裏面永遠不會有人答話。

等了片刻,林昊青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看看順德公主,又再急切的敲了兩下門:“谷主,公主來看您了。”

紀雲禾站在屋外階梯下,看著林昊青的表演,一言不發。

沒有等到回應。林昊青道:“公主,家父著實病重……”

“林谷主怎生忽然病得如此嚴重?上月與朝廷的信中,也並未提及此事。”順德公主說著,邁步踏上了階梯。眼看著,便是要直接往屋內去了。

紀雲禾依舊頷首站在階梯下,面上毫無表情,而手卻在身側衣袖中,微微握緊。

順德公主走到門邊,林昊青站在一旁,他聲色尚且沉著,不見絲毫驚亂:“公主可是要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