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密與朋友

藥膏拿來前,紀雲禾已經用法術凝出的水滋潤了鮫人尾巴上所有幹裂翻翹的魚鱗。這條大尾巴看起來雖然還是傷痕累累,但已比先前那幹裂又沾染灰塵的模樣要好上許多。

在紀雲禾幫鮫人清洗尾巴的時候,鮫人就已經熬不住身體的疲憊,昏睡了過去。

“護法,藥。”牢外傳來拿藥人的呼喊,但那人看著躺在地上,一根鏈條都沒綁的鮫人就犯慫,他不敢靠近牢房,隔了老遠,抱著一包袱的藥站住了腳步。

紀雲禾瞥了他一眼:“你是讓我出去接你還是怎麽的?”

那人抖抖索索,猶豫半天,往前磨蹭了一步,雪三月實在看不下去了:“馭妖谷的人怕妖怪怕成這樣,你們主子怎麽教的?丟不丟人?”她幾大步邁到那人身側,搶了包袱,反手就丟向牢中。

包袱從欄杆間隙穿過,被紀雲禾穩穩接住。紀雲禾拆了包袱數了數,這人倒是老實,拿了好些藥來,但都是一些外傷藥,治不了鮫人的內傷。

不過想來也是,馭妖師絕對不會隨隨便便給受馴中的妖怪療內傷,以免補充他們好不容易被消耗掉的妖力,這是馭妖的常識。

紀雲禾問雪三月:“凝雪丸帶了嗎?”

凝雪丸,可是馭妖谷裏煉制的上好的內傷藥。

雪三月也是沒想到紀雲禾竟然想給這個鮫人用這般好藥,她心下直覺不太妥當,但也沒多問,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便丟給了紀雲禾。

旁邊的兩人雖面色有異,但礙於方才紀雲禾的威脅,都沒有再多言。

而紀雲禾根本就不去管牢外的人到底有什麽樣的心思和琢磨。她只拿著藥瓶,欲要喂他服下凝雪丸,然而鮫人牙關咬得死緊,紀雲禾費了好些勁兒也沒弄開,她一聲嘆息便先將凝雪丸放在一旁。拿了外傷的藥,一點點一點點的往他身上的傷口上塗抹去。

她的指腹仿似在輕點易碎的豆腐,她太仔細,甚至於沒有放過每一片鱗甲之下的傷口。

那些凝著血汙的,醜陋難看的傷,好像都在她的指尖下,慢慢愈合。

鮫人的傷太多,有的細且深,有的寬且大,上藥很難,包紮更難,處理完這一切,紀雲禾再一擡頭,從外面照進地牢來的,已經變成了皎潔的月光。

雪三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而林昊青留下來的兩個看著她的下屬,也已經在一旁石頭上背靠背的坐著打瞌睡。

專心於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流逝得悄無聲息。紀雲禾仰頭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最後還沒處理的傷是鮫人手腕上被玄鐵捆綁的印記。

玄鐵磨破了他的皮,讓他手腕上一片血肉翻飛,現在已經結了些痂,一塊是痂一塊是血,看起來更加惡心。紀雲禾又幫他洗了下傷口,抹上藥,正在幫他包紮的時候,忽覺有道涼涼的目光盯在了她臉上。

“哦,你醒啦。”紀雲禾輕聲和他打招呼。

冰藍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她,紀雲禾將凝雪丸放到他面前:“喏,吃了對你的傷有好處。”

鮫人沒有張嘴。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紀雲禾手上給他包紮的動作沒有停,語氣和平時與馭妖谷其他人聊天時也沒什麽兩樣,“你在想,還不如死了算了,換做是我,我大概也會這麽想。不過,如果你有故鄉、有還未完的事、有還想見的人……”

紀雲禾說到這裏,掃了眼鮫人,他的眼瞳在聽到這些短句的時候,微微顫動了兩下。

紀雲禾知道,他是能聽懂她說話的,也是有和人一樣同樣的感情的,甚至可以說,他是有故鄉,有想做的事,有想見的人的。

並且,他通過她的話,在懷念那些過去。

“你就先好好活著吧。至少在你還沒完全絕望的時候。”紀雲禾拍了拍他的手背,傷已經完全包紮好了,她倒了凝雪丸出來,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放到了鮫人唇邊。

他的唇和他眼瞳一樣冰涼。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牙關微微一松,紀雲禾將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裏。

見他吃了藥,紀雲禾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拿了布袋子,便往外面走了。

沒有多的要求,也沒有多的言語,就像是,她真的就是專門來治他的傷一樣。

就像是……

她真的是來救他的一樣。

紀雲禾推門出去,驚醒了困覺的兩人。

但見紀雲禾自己鎖上了地牢的門,他兩人連忙站了起來:“護法要走了?”

“困了,回去睡覺。”她淡淡吩咐,“今天玄鐵鏈上的雷擊咒就暫時不用通了,他傷重,折騰不了,你們把門看好就行了。”

言罷,她邁步離開,留兩人在牢裏竊竊私語:“護法……對這個妖怪是不是太溫柔了一些啊?”

“你來的時間短,有的事還不懂,護法能到今天,手段能比咱們少谷主少?懷柔之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