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太上皇的心猛地下沉, 不可置信地盯回那戲台子,眸子裏一瞬沖了血,咬緊了牙手腳都在發抖, “停, 都給我停下來。”

然,戲台子上的鼓樂聲正是熱鬧。

太上皇的聲音盡數被淹沒。

皮影上那姑娘跟前,又出現了一對夫妻跪在她面前, “娘娘放心, 奴才們一定守口如瓶。”

那姑娘上前去攙扶兩人, “爹,娘。”

太上皇慌了神, 雙手撐住那椅把, 幾度想起來, 又重新跌了回去,情急之下, 只沖著身旁的周繹道,“你, 快, 快將那逆賊給我趕下來。”

周繹沒答。

也沒動。

太上皇這才意識到不對,慢慢地回過頭來,看向了周繹。

周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

太上皇的眼裏先是劃過驚慌, 再到恐懼, 再到最後的絕望,不過一瞬, 便也什麽都明白了。

似是不甘心, 又似是想不通, 痛聲質問周繹, “你就如此恨我,非要我死嗎?”

周繹面無表情,“這話,我當年也問過父皇。”

太上皇怔愣地看著他。

半身,整個人終是無力地攤在了那椅子上,神色幾近於哀求地看著周繹,“你答應過,讓我走。”

周繹答,“壽宴過後,你可以走。”

太上皇緊盯著他。

看著周繹那張冷硬的沒有半點人情的臉,太上皇終是醒悟了過來,他想的太簡單了,他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渴望他關愛的兒子,以為他當真原諒了他。

他以為周繹的性子自來溫順,豈會當真讓他的晚年悲慘淒涼。

可他到底已不是當年的周繹,他是當今幽朝的天子。

能死裏逃生,能坐上這個位置,他又怎可能還是那個毫無心機,滿腹情義之言的二皇子。

太上皇認了命。

台上的戲繼續。

鑼鼓聲一停,姑娘跟前又出現了最先登場的那個男子,“嬌嬌可莫要哭了,自己的爹娘是誰,豈能由得著你來選擇,嬌嬌放心,朕會給你安排個好出身。”

在坐的臣子心頭一陣大駭。

這時才發現那男子頭戴冕旒,一身龍袍,正是當初太上皇的模樣。

個個背心都出了一層汗。

這看的哪裏皮影,這看的是命啊。

所有人都不敢再往下看,那皮影戲也沒再往下演,白幕後的光影熄滅後,卻沒有一個人敢動。

這出戲雖短。

可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了。

眾人還未從那驚愕中醒過來,範伸便走了出來,跪在了太上皇,朗聲道,“臣今日鬥膽懇請太上皇,徹查先皇後朱鴛當年的身份。”

太上皇臉色蒼白,哪裏還能說出話來。

範伸便直接道,“先皇後朱鴛並非朱侯府之人。”

適才的那段皮影戲,眾人已經看了出來,說的是先皇後的身份。

只覺得那場景駭然。

驚愕之後,卻是不知,到底是什麽樣的來龍去脈。

如今見範伸說起,個個都豎起來耳朵聽。

範伸也沒讓大夥兒失望,說了個詳細,“曾經的朱侯府朱夫人,是臣的親姑姑,二十幾年前嫁於侯府,成為了侯夫人,本已不再是我永寧侯府之人,卻在臨死之前,走投無路,給我永寧侯府送來了一封絕筆信,朱夫人並非死於心悸,而是死於非命,只因無意中得知了侯府二十幾年一樁見不得人的秘密,便被朱老夫人和朱侯爺連通除之,朱夫人臨時之前,自知活不成,交代了身邊的丫鬟,在她死後,去一趟永寧侯府找範老夫人,告訴她一句話。”

範伸看著太上皇道,“朱夫人所傳之話便是,朱老夫人膝下只有三子,並無女。”

太上皇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眾臣子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

範伸又道,“臣自知事情重大,不敢怠慢,多次查證後,無意中卻發現朱侯爺在洛陽養了兩位老人,而這兩位老人的身份,卻是侯府曾經的丫鬟和馬奴,事情暴露後朱侯府想滅口,臣暗中將兩人救下,一番審問之後,兩位老人當場招供,先皇後並非朱老夫人所出,而是他們的女兒,只不過為了進宮,借用了侯府的身份,這是臣當時從兩人身上搜出來的信物,兩人一直在與朱侯爺互通,只要太上皇與陛下過目,便知臣所說之言是真是假。”

眾人嘩然。

一代皇後,怎就是那賤婢馬奴之女。

太上皇額頭開始滲出了密汗,今日他最後的一塊遮羞布,終將被他的兒子,扯的一絲不剩。

周繹卻是坐在那穩如泰山。

高沾看了他一眼,忙地上前去接過那信物。

範伸卻又道,“若先皇後當真是那馬奴和賤婢之女,臣今日倒也不必跪在太上皇面前,來求太上皇徹查,可她不是。”

範伸看著太上皇瞪圓的眼珠,一字一字地道,“她不是侯府之女,也不是侯府奴才之女,而是江南裏的一匹瘦馬,是二十幾年前花樓裏的頭牌,名喚紅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