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慶安殿。

禦書房內周恒正伏案批閱奏折。

高沾從外進來,瞧了一眼禦案前端坐的黑色身影,並未出聲,只安靜地候在了一旁。

幾聲悶雷後,周恒終是撂下手裏的禦筆,擡了頭。

“查到了?”

高沾上前兩步道,“回陛下,奴才查到了,是京兆府姜大人的嫡女,名喚姜姝。”

天黑後,高沾跑了一趟浣衣局,人已經歇下來,高沾沒得到周恒的吩咐,不好去驚動,倒是打聽到了那姑娘的名字。

叫姜姝。

周恒身子往後靠了靠,京兆府,姜家。

有名有氏,倒沒什麽希望。

高沾瞧見周恒暗淡下來的神色,便知多半又是一場無用功,今日皇上去福寧宮請安,嫻貴妃也在,期間太上皇後和嫻貴妃聊得上勁,皇上一句也沒搭,最後倒是問了聲嫻貴妃身上那熏香從何而來。

高沾從周恒還是太子時,就跟在他身邊伺候,十幾年來,要說周恒有什麽離譜之事,似乎都是在登基後,尤其是那從未謀面的姑娘,最為離譜。

高沾甚至不知,那位姑娘是真活在這世上,還是只存在皇上的夢裏,唯一的憑證就是熏香。

聽著本也玄乎,今日倒是突然就撞上了,嫻貴妃身上那熏香對了皇上的味。

這已是極為不易,高沾便道,“陛下既然喜歡,明日一早,奴才去浣衣局將人討要過來,眼下正是梅雨天氣,派那宮女在禦前當差,也好去了屋子裏的味兒。”

周恒起身,應了一聲,“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禦書房,殿門前的台階下,一位宮女一手提燈,一手執傘,腳步匆匆而來,漫天雨線被她手裏的燈火一照,密密實實地泛著灰白,噼裏啪啦直往下落。

宮女見到周恒,一慌神,手裏的燈和油紙傘一並落地,對著周恒“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了雨地裏,懇求地道,“陛下,惠妃娘娘發熱,一日未退,心頭一直念著陛下......”

如柱的雨點子從頭淋下,饒是高沾瞧了也生了憐憫之心,周恒卻沒有半點動容。

都道帝王無情。

登基前,周恒的無情只用在公事上,待女人還算有些耐心,登基後,周恒便將無情兩字,貫徹到了底。

他沒有憐憫之心。

也不會憐香惜玉。

在榮華宮的宮女全身被淋透,也只換來了一句,“朕是禦醫?”

高沾同身後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趕緊上前打發了宮女,高沾立在周恒身後,一句話都不敢吭,惠妃娘娘是原東宮的人,皇上如今都能如此涼薄,更何況後宮的其他人了。

這番一擾,周恒也沒了心情回正殿。

腳步往左一轉,“去含熏殿。”

含熏殿離禦膳房不遠,是周恒登基後新騰出來的一座宮殿,並不寬敞,裏頭的擺設也簡陋,遠不如正殿的奢華,然周恒每月總有那麽幾日會歇在裏頭。

高沾早習以為常。

禦攆從禦書房一路到了含熏殿,已是亥時尾巴,待周恒的腳步往裏一跨,高沾回頭就去尋人。

往日周恒來含熏殿,高沾都會提前知會一聲,夜裏當值的人,會預先多留一人,今日雨夜周恒臨時過來,高沾見門口就守了兩名太監,趕緊吩咐了一句,“叫何順過來當值。”

那小太監出去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

高沾如往常一樣,伺候好周恒洗漱,在殿後的涼亭裏備好了酒盞,便被周恒一句,“退下。”打發了出來。

一出來,適才那小太監又迎上來稟報,“奴才沒尋著何順,怕不是又到浣衣局搶位置去了。”

落雨天,浣衣局的排位尤其緊俏,衣裳沾了雨水,便是一股子的黴味兒,先是上頭的主子,後才是他們這些奴才,衣裳一多,浣衣局的人忙不過來,碧素姑姑又不興走後門那一套,只在後院放了幾個大桶,誰先輪到就是誰,為此,敬室房底下的一群小太監,半夜就去守著。

高沾牙槽子一咬,罵了句,“閑得慌,趕緊把人給我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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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雷底下的雨點子一陣一陣,醜時三刻,雷雨正是交加,浣衣局門外幾回敲門聲,盡數被淹沒,最後幾聲響動,尤其醒耳,守門的嬤嬤一個晃神,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拉開門一瞧,見是敬事的何順,意外地嘖了一聲,“要說這宮裏當差的,為何都比不過你們敬事房,倒也是有道理,哪有人像你們這群猴崽子,不分時辰不分天氣,無孔不入......”

何順幾聲幹笑,身後的大桶子從那門縫裏擠進來,將手裏的幾枚銅錢往嬤嬤跟前一拋,“沒了我們,嬤嬤又何來的生財之道。”

嬤嬤捏住那銅錢,又笑罵了一聲猴崽子,“桶換了,趕緊走。”

何順將裏頭敬事房的那空桶子橫放在車上,口子朝裏,順順當當地出了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