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酸湯魚

“去年我去廣東追捕嫌疑人, 在那邊待了一個月,出這趟差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們和南方的差距太大了。我們這邊的國企忍痛斷臂求生, 人家那裏的私營小廠卻在紅紅火火地搞生產,經濟的活力在人, 我們東北不缺人, 我們缺的是人的靈活意識。”小陳不受甄珍調侃的影響, 用最正經的語氣,跟她討論起東北經濟的得與失。

見他認真, 甄珍在對面坐下,伸胳膊從寶庫頭上把內衣襯骨取下來,“所以,你的靈活意識放在這上面了?”

小陳擡眼看她,“你猜猜生產一件胸罩需要多少個部件?”

“……這個真沒研究。”

小陳伸出手指比出兩個六,“稍微高档一點的胸罩至少要十二種部件。”

只見其型,不聞其名的小胖孩立即瞪大眼睛問:“胸罩是什麽?”

“胸罩是件衣服。”小陳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可以穿嗎?”小孩又問。

“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 男人光膀子,不穿胸罩。”某人的狼式教育毫無邏輯可言……

“我喜歡光膀子。”某小孩竟然受教,呲著小牙嘿嘿樂。

屋頂的吊扇吹著涼風,有幾只漏網的飛蟲在燈光下盤旋,明明是最正常不過的夏日夜晚,甄珍卻覺得隨著兩人對話的展開,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詭異起來。

小孩的注意力轉瞬即逝, 忘了胸罩, 跑去跟咕嘟看圖畫書。

陳警官把偏移的話題又拉回正軌。“蕾絲生產起來工序太多,相當於開了家紡織廠,金屬構件不一樣, 一台機器就能搞定,調節環和掛鉤形狀復雜,不好辦,還是襯骨形狀簡單,更好做一些,所需要的就是一台金屬沖壓機。”

甄珍還沒從小陳帶來的信息沖擊中回過神,幹巴巴的評價道:“你研究得真透徹。”

小陳從甄珍手裏接過襯骨,修長的手指從一端劃向另一端,繼續講解,“我在南方廠子裏見過,沖壓機先把金屬折彎,再把材料切割,最後再給分割後的材料鍍上一層尼龍鍍鐵,一根襯骨很快完成。

做襯骨還有一個方便之處,調節環要根據內衣的顏色給外鍍的尼龍染色,襯骨襯在裏面省了來回變換顏色的麻煩。

這樣的機器我們國家沒有,南方的工廠從國外買回來的機器要幾十萬一台。我一直在想壓襯骨的機器我們能不能自主研發,構造應該不難。”

“你生產這玩意會有市場嗎?”甄珍對他奇葩的想法十分費解。

“女人在,市場就在。”某人很有信心。

要是肖鋒在,肯定會對陳星耀的認識再次升級,這家夥不光是木頭橛子裏的哲學家,還是性別領域的哲學家,簡稱性學家。

“你不缺錢,為什麽想到做這個?”甄珍問道。

“因為它簡單,只需要一台機器,幾個工人就能做起來的簡單生意,對外行的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嘗試。

做這個只是手段,咱們這不缺制造業人才,不光有孫老這樣的專家,下崗工人裏熟練的技工也海了去了。

可現在熟練的車工、機修工都在幹什麽?他們在工地裏搬磚,在揮錘子砸墻,在建設路蹲點給人掏下水道。太浪費了。

以前雖然也覺得這樣浪費人才太可惜,開過眼界之後,我其實並沒有把它付諸實踐的想法。”

看了甄珍一眼,小陳勾唇,承認道:“我是受了你的影響,你那句話,創造條件讓弱者變強,給我很深的觸動。

其實有些人並不是弱者,他們只是受到命運的擺布,倒黴地被體制性地淘汰了,叫倒黴蛋更貼切一些。

現在私營的小工廠不多,競爭少,小工廠也更容易存活,像襯骨,以後有了競爭可能不會掙錢。但小工廠跟大企業比,還有個特點,轉產靈活。我們以此為起點,在小件商品的制造上多下功夫,興許能幫助一些倒黴蛋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小工廠單打獨鬥不行,我們力量有限,我想通過辦魚丸廠,內衣配件廠這樣的行為,來改變一些人的意識,經商、找錢的意識。

我們這裏的人習慣從出生到老死都有工廠給你安排一切,我們的人喜歡體制內的工作,旱澇保收,不用擔責,我們的惰性太強。但是就算再懶,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聰明人的想法會改變,是時候該行動起來了。”

陳星耀很少一次性說這麽多話,不慷慨也不激昂,聲音低沉地把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平靜地說出口,甄珍從啼笑皆非到心潮澎湃,只用了一分鐘,笑著表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陳警官的面龐不復當初的冷意,笑容幹凈溫暖,“對,以魚丸廠和內衣配件廠為起點,我們放一把火試試看。”話音接著一轉,“雖然有公職人員在經商,但終歸還是不合規,所以還是得靠你沖在前面,我給你做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