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鰣魚(第2/4頁)

翻了翻眼皮,靳虹威脅道:“春末的鰣魚最珍貴,做不好,糟踐了我們的東西,我可是要找你賠錢的,這魚天價,把你這破飯館賣了都賠不起。”

原本想要發展客戶的甄珍立即歇了這個心,最不愛搭理這種頤指氣使,狗眼看人低的。

看了眼箱子裏的鰣魚,念了兩句明代何景明的詩,“銀鱗細骨堪憐汝,玉箸金盤趕望傳。”借詩譏諷她把自己當古代勞民傷財的皇上,裝大尾巴狼。

靳虹當年靠臉上位,文化水平有限,當然沒聽出甄珍的譏諷,撇了撇嘴,“我家今天有海外回來的尊貴客人,我瞅你這樣,像是要給我們國人丟臉。”

新時代的服務不必卑躬屈膝,甄珍收起臉上的笑,把箱子往外推,“既然懷疑我水平,你可以不吃,慢走不送。”

兩個大人針鋒相對,寶庫跟進來的胖小子也在對峙。

那小胖子皮膚白裏透紅,胖得跟塊面板似的。指著寶庫面前盤子裏的烤魷魚幹,罵了句:“垃圾。”

寶庫沒聽明白他在罵人,斜楞他一眼,“倒垃圾是刨花根,桔梗,你說錯啦。”

小胖子從兜裏掏出一塊國外進口的巧克力,在寶庫面前晃了晃,“窮鬼,你吃過巧克力嗎?”

寶庫依然不知道窮鬼是在罵人,蹙著眉頭看他,“當然吃過啊。”對巧克力的新鮮勁過去,他其實不怎麽愛吃,一點都不眼饞,反問道:“你喝過豆汁兒嗎?”

“豆汁是什麽?”小胖子好奇問。

“豆汁兒可好喝啦。”寶庫卷翹的睫毛下藏著一雙跟姐姐一樣慧黠的眼睛。

竟然還有他沒吃過的好東西,小胖子纏著他媽要喝豆汁。

幹送魚這種跑腿活的,在家裏地位有限,被甄珍擠兌兩句也沒膽量說退訂,望著他們母子兩個上車走掉。甄珍哼了一聲,對這女的在家裏的身份、地位猜得七七八八。

寶庫仰著小臉問姐姐:“為什麽這個小哥哥要叫我窮鬼?”

“因為他心裏窮得一個鋼镚都沒有。”甄珍用寶庫能聽得懂的話解釋道。

小燕姐好事過來問:“靳虹人怎麽樣?好說話不?”

甄珍經她解釋,才知道這還是個名人,撇撇嘴給了個跟她兒子相似的評價,“馬屎表面光,內裏一包糠。”

把小燕姐逗壞了。

哪怕被這叫靳虹的和他兒子給惡心到了,倒也不能跟錢過不去,甄珍認真備菜。

訂餐的不是靳虹,電話裏表示今天主要吃懷舊菜,除了幾樣當家的魚菜和自己帶來的鰣魚,點的菜都很老式,除了四絕菜,甚至還有酸菜汆白肉。

冬儲菜想要吃到清明,必須得像那天帶菜來加工的毛家那樣,在農村有深地窖。酸菜的保存方法不一樣,切細絲,添上水凍在冰櫃裏,還可以吃很久。

所謂的四絕菜,其實跟省城當年的老館子寶發園與少帥的一段淵源有關,四絕菜是四道菜,因為少帥表揚,味好、型正,是四絕才由此得名。甄珍對這幾道菜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熘肝尖想要做得好,先腌制,再急火爆炒,口感最鮮嫩。

溜腰花改麥穗花刀時,刀工要細致,腰花才會更加入味,溜之前要過遍油,炸制七分熟,下鍋爆炒時要加大量的生蒜,成菜才會鹹鮮適口,蒜香味濃。

煎丸子,甄珍用魯菜做法,斬肉不剁肉,煎出的丸子外酥裏嫩,還有嚼勁。

溜黃菜,蛋黃四個,蛋清一個,攪勻,邊入油邊攪動,這種做法的溜雞蛋,狀如腦花,有雞蛋糕的口感,勾以火腿和青豆入味的薄芡,鮮嫩可口。

客人六點如約而至,老老少少大概十五位左右,那位靳虹又換了件衣服,大紅薄呢連衣裙,彎腰在公公身旁跟個大丫鬟似的聽候差遣。

主賓的位置坐了位六十多歲上了歲數的男人,氣質跟歸國華僑有點像。

菜一道道上來,四絕菜、酸菜汆白肉,都是這位在國外生活多年的老人最思念的鄉味。

一道幹燒大王魚更是讓他眼眶濕潤。“這道大王魚的烹飪手法跟當年咱家廚師關三的手法一模一樣,魚肉鮮純,薄芡鮮亮,關三早就死在日本人的槍口下,沒想到今天還能重溫這個味道,老三你有心了。”

靳虹的公公姓馬,馬老三嘗了一口也頗感意外,這姑娘這道幹燒大王魚做得比如意居那位遼菜大廚還好,用公筷給客人又夾了一塊魚肉,“大哥,你多吃點。”

包間淡雅清新,靠墻的小幾上的瓷瓶裏插著一支開得正艷的桃花,窗戶開著,市井裏弄的生活氣登堂入室,馬家一族多年重聚,飯桌上也算和樂。

馬家是後改的漢姓,是正統的旗人,奉系軍閥崛起時,他們跟著站隊,著實風光過一段時日,國難時期,一支遷往國外,留在國內的主支經歷戰亂,又遇上了運動,只剩下馬三這一支延續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