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鯽魚燉豆腐

省城人總愛調侃,一年只有夏冬兩季,好比這秋天,就像手裏捧著的水,順著手指頭縫嗖嗖溜走,沒注意就到頭了。過渡期一過,天氣就有了初冬的冷冽,早晨起床,家裏窗戶蒙了厚厚一層水汽,照這麽個冷法,不出半個月窗花就要印上窗玻璃了。

穿進杏花巷的人一早見新開的大漁館子外面立了塊小黑板,漂亮的粉筆字寫著當日菜單,店老板還別出心裁細細勾了一尾魚在上面,菜單寫得這麽漂亮,應該是個心細的人,做出的菜味道估計也不會差。

杏花巷因為有小診所和派出所,住在東邊和北面居民區的人去西塔和小市場也喜歡穿杏花巷走近路,平時往來的人不算少。

有人見魚雜這麽便宜咂咂嘴琢磨一番,有人因為今天推出的鯽魚燉豆腐心動,也有昨天沒吃夠鰱魚燉心管的還想再吃上一回。

冷天喝熱湯跟熱天吃冰棍一個滋味,爽!

對門老樸出來抖落面口袋,看見甄珍的牌子,推門進來,“甄珍你弄得跟食堂一樣,還興亮菜單啊。”

甄珍正帶著寶庫剝大蒜,抿嘴笑“我這不就是鄰裏食堂嗎。”

老劉推自行車出門上班,也看見了甄珍的小黑板,剛把門扯開道縫,就聽到甄珍的話,學《東方時空》笑著給大漁現編了句廣告詞,“鄰裏食堂,燉咱老百姓自己的魚。”把甄珍和老樸逗得不行。

老樸咧開嘴,“老劉,沒看出來啊,你還挺有文采。”

“你就說對不對味吧?”

“對味,老對味了。”

笑說兩句,各自去忙。

老吃一樣選擇太單一,甄珍滿身本事正愁沒處使,今天的主打菜多加了一樣,鯽魚燉豆腐。鯽魚除了刺多,在淡水魚裏肉質細膩甘美,大江南北愛魚之人沒有不喜歡的,算是名副其實老百姓自己的魚。

甄珍先把鰱魚燉上,鯽魚湯不能久燉,燉久魚肉容易化在湯裏,暫時不急著上鍋做,但準備時間要更長一些,鯽魚個頭沒有鰱魚大,要殺的魚多,饒是甄珍手上麻利,收拾完已經快十點了,到時間開做。

煎鯽魚最好用葷油煎,魚身劃刀,小火慢煎,煎至定型,蔥切段、姜切片,添熱水,起大火,急火出白湯,今天特意要的嫩豆腐,鯽魚有回甘,配嫩豆腐最好,微火慢燉二十分鐘,撒薄鹽、胡椒粉調味。

跟燉鰱魚濃油赤醬不同,鯽魚湯講究清淡,不需過度調味,只需突出鮮之一味。

先給在前廳玩的兄弟倆盛上兩小碗,小孩和小貓長身體,午飯前喝口熱湯,當做間食。

海爾兄弟一個估計是只貓托生的,一個不知道是那個貓星流落到這裏的外星貓,只要跟魚有關的吃喝,照單全收,一個大口咕咚,一只小舌頭狂舔,一會功夫碗裏的湯全幹了。

會說話的大眼彎彎,奶聲奶氣替貓弟弟發言,“姐姐,魚湯像牛奶,老好喝了。”妥妥的就是個姐吹。

“那吃午飯時再讓你倆喝一碗。”甄珍彎起唇角,擡手把弟弟臉蛋和小貓胡子上的湯漬擦幹凈。

收拾好碗準備回後廚忙,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把菜單擺在外面還是有效果,來人是小診所打吊針的病人家屬,家裏媳婦前些天剛小產,身體弱,早晨難受得吃不下飯,送來診所打營養針,看到飯店賣鯽魚湯,立即想給媳婦買一份墊墊肚子。

年輕男人有點犯難,“我沒帶飯盒。”

現在外帶大多用塑料袋裝,塑料袋從九零年代初才普及開來,但甄珍對這玩意天生沒什麽好感,不知道是不是技術不太過關,塑料袋不但薄還有股怪味,用它拎熱湯,能毀了自己一鍋好湯。

“你多付五毛錢押金,把湯碗端走,喝完送回來,我再把押金退你。”甄珍對年輕男人說。

昨天賣的外帶食物都是食客自帶大飯盒來裝走的,外帶這塊還是她疏忽了,民國時館子裝外食用的都是木質的精致食盒,現在用不現實,塑料袋不好用,好像在市場上看有幾家賣那種白色泡沫飯盒的,跟塑料袋一樣帶怪味,讓人很不放心,甄珍心念一轉,倒是打起了一樣東西的主意。

叫呂明的年輕男人連聲道謝,顧不得燙,端著冒著熱氣的鯽魚湯,進了對面小診所。

“媳婦,看我給你買什麽回來了?這魚是現燉的,老香了,我端回來這一路,光聞著味都饞毀了,快來趁熱嘗嘗。”

熱臉貼了冷屁股,被媳婦賞了個衛生球眼,“不知道我犯惡心啊,魚湯那麽腥,誰稀罕喝?”

“你看看這湯賣相多好,鯽魚燉豆腐最補,腥就腥點唄。”呂明繼續勸。

“鯽魚燉豆腐?那東西不是下奶的嗎?說,你是不是還在埋怨我掉了孩子?”這人要是不講起理來,簡直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現場給你表演水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