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國吞楚

“他還在?”

“唉!我秦是不會出兵的,苦苦哀求,又有何用?”

秦國雍城。

宮城門口,大夫們魚貫而入。

每每經過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往宮墻邊瞄上一眼。

只因墻邊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

已經十五天了。

此人正是申包胥。

相比起郢都時的臨危不亂,指揮若定,此時的申包胥雙目黯淡無光,身形搖搖欲墜,比起街邊乞丐都有不如。

秦君宮墻下,自然不許乞丐站立,但他卻不同,乞求的不是米糧,是政治援助。

申包胥來秦,希望秦助大楚,抵擋小國侵襲。

三個月前,周天子怒斥楚國不臣,號召天下諸侯共討之。

楚自封為王,與周天子的關系一向最為緊張,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此次昭告天下,周天子的言辭前所未有的激烈。

晉齊內憂外患,姜吳不予反應,其他國家則窺到了良機,備軍發兵。

不僅是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還在於小國聯盟,在戰後並沒有回歸。

晉齊全滅後,撤軍回國的只有姜國,其他小國的君王,都成了楚太子的座上賓客,也在登基大典觀禮。

畢竟他們的出現,挽救了楚國的滅亡,楚太子又是聯盟盟主,於情於理都該留下。

留下之後,就是利益分配,五個附庸國首先提出要擴充國土,其余八個國家也想要國土。

楚國地大物博,邊境又是較為荒涼的地域,楚王倒是想同意。

但孔丘入楚後,卻力諫楚王,許以財寶,不可割讓國土。

若從後世的觀念,這無疑是正確的,但實際上,春秋時代,並沒有什麽國土不可割舍的觀念。

因為連年開戰,這戰勝了,侵吞別國土地,下戰敗了,又將到手的城池吐出去,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但楚王年紀輕輕,也是血氣方剛,心中本不願相讓,頓時聽從孔丘所言。

十三國君王大是不滿。

出了力氣,傷亡不輕,得不到好處,就要被打發?

如果楚國還是巔峰,他們不敢放肆,終究會乖乖退走,但現在,楚已經不是所謂的大楚了!

眼見同盟不走,率軍逗留,楚王震怒,想要調兵硬生生驅離,卻被孔丘阻止,讓儒家弟子以大義說服之,將盟友們統統“請”出去。

結果,儒家弟子完敗。

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君子之風傳播,足以讓草隨風倒,這是孔丘教化世人的信念,可這一次,專為利益而來的小國君王,顯然不吃他這一套。

實際上,此時的儒家堪稱人才濟濟,各個弟子文武雙全,絕不是後世那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腐儒犬儒,治理各地,與小國交鋒,本不應該慘敗。

但很可惜,楚國本身就有龐大的利益鏈,儒家想要站穩腳跟,光靠剛剛登基的楚王,實在是太想當然了。

在宗族世家的掣肘下,儒家弟子舉步維艱,小國盟友開始割據一方,本就遭遇大難的楚國,更顯動蕩。

其他小國一看,有機可乘,自然蜂擁而入,遍地開花。

申包胥見勢不妙,出使秦國,懇求秦君出兵,驅逐小國,不惜將洞庭湖西北,全部讓與秦國。

然而申包胥再三懇請,秦國君只是搪塞,申包胥無奈,不肯去館驛住下,便在秦宮殿外倚著宮墻,不飲不食,絕食以顯其志,自早至晚終日大聲哭求,其恒心毅力,令人動容。

申包胥與伍子胥同為楚臣時,本是知交好友,兩人被後世成為春秋二胥,都有一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韌性。

可惜這一世,沒了哭秦庭的佳話,也沒了與子同袍的傳世詩篇。

申包胥不飲不食,長達半月,最終沒了氣息。

直到身亡,他仍舊眺望遠方郢都的方向,雙目中透出濃濃的絕望,秦君敬其忠誠,收斂屍體,送回楚國。

歷史上,秦相救楚國,並非被申包胥打動,更不是所謂的聯姻關系。

秦晉也有秦晉之好,還不是互相捅刀子,說一千道一萬,都是權衡利弊後的抉擇。

吳國窮兵黷武,來勢洶洶,一旦被它占據楚國,必然揮軍直指各國,到那時秦即便在西陲之地,也有風險。

發兵援楚,一方面可以遏止吳國的發展,另一方面也能讓楚國繼續與北方的晉齊對立,使得秦國能閉關自守,休養生息,積蓄國力。

可現在局勢完全不同了。

吳國已無進取之力,晉國內亂動蕩,秦國上下蠢蠢欲動,希望借助這大好時機,出關東進,突破晉國的封鎖。

這種情況下,楚國越亂,對秦越有利,否則就有兩面受敵的風險。

而申包胥的遺體尚未運回,楚國內已被三十二小國占據,處處兵戈。

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哪怕再堅固寬敞,但四處都是白蟻蛀蟲,不住侵蝕,那結局也唯有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