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教化萬民

“賓!”

禮藝有五禮,祭祀之事為吉禮,喪葬之事為兇禮,軍旅之事為軍禮,賓客之事為賓禮,冠婚之事為嘉禮。

此時老者行賓禮,氣勢滾滾而至,威而不嚴,令人心折,卻是無形中反客為主,仿佛他才是儒道的真正傳承,小聖賢莊上下,都成為了鳩占鵲巢的小人。

這種直撼心靈的沖擊,讓伏念和顏路都身形顫動,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淌下,衣裳早被浸濕。

“君子賢而能容罷(pí),知而能容愚,博而能容淺,粹而能容雜!”

然而就在這時,荀夫子開口,朗朗聲音,傳遍整座六藝館。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這番話正是暗諷老者一入小聖賢莊,就咄咄逼人,無容人之量,失之於禮,現在反倒行以賓禮,不是君子所為。

不僅是嘴上的駁斥,荀夫子雙手圍攏,同樣一禮。

這一禮非六藝中威嚴肅穆的祭祀禮儀,而是蘊含著主人歡迎客人來訪,探討學問,交流思想的誠摯與熱情。

何為君子?

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謂之君子!

兩相對比,老者所行的儒家六藝就拘泥於形式,反倒受其驅策的天地元氣,轉向荀夫子一方,隱約間有華美樂聲響起,鸞鳥和鳴,泉水潺潺。

“請指教!”

別說儒家上下嘆服,顧承也借由老者開口,語氣中透出歡欣。

但天地金橋並沒有放棄。

這件水鏡學宮的玄器,其內的器靈或許也是某位儒家先賢,但顯然沒有認可荀子之意。

因此他再度雙袖一展。

這一展,周遭的雲氣竟然飛速湧動,在身前形成一道虛影。

這虛影高冠古服,面目端方,仿佛老者體型的放大,又似乎融匯了天下萬千讀書人的信念,無數意志的加持,那氣息震撼著每一個觀戰者的心靈。

公孫玲瓏龐碩的身軀連連後退,嘭的一下翻進水裏,儒家弟子心旌動搖,癱倒在地,伏念、顏路和張良的臉色也變得慘白,搖搖欲墜。

“吉!”

只因老者這次施展的,是儒家六藝中,最強的一式。

禮為六藝之冠,吉是五禮之冠。

祭祀天地神鬼!

頓時間,風起雲湧,世界的意志仿佛都被加持到這虛影之上,流露出一股天人合一,執掌蒼穹的無上氣魄,再徐徐拜下。

這一拜,是真正的天地之力,大道之下,無可抵擋!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然而荀夫子對於天人之間的關系,看得卻是極度的冷靜。

天不為人之惡寒也輟冬,地不為人之惡遼遠也輟廣,在荀夫子眼中,可制天命而用之,也就是說,人類只要掌握了自然規律,就可以利用它為自身服務,而不是把人的意志,強加給天,去改變規律。

這種觀點無疑是對禮的“褻瀆”。

吉禮之所以是五禮之冠,正是因為它是對蒼天的祭祀,結果荀夫子反過來要用天。

顧承卻露出贊賞。

在後世之中,許多儒家學者尊孔孟貶荀子,斥責他背離了孔孟儒學真傳,而走入異端他途,實則這才是真正的繼往開來,融會貫通,創立屬於自己的新學派。

“大道之勢,從來不是墨守古禮,隨波逐流。”

因此面對吉禮的龐然威壓,荀夫子步步前進,不急不緩,充斥著永不動搖的決心。

禮,也是理!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既然是儒家較量,便以理服人!

這一刻,老者躬身,荀子行步,兩位儒家宗師級的人物爭鋒相對,此前消散的書文金字,再度浮現。

文氣四溢,精神融入,洋洋灑灑,字字珠璣。

兩人的思想,正式碰撞。

“咦,這天地金橋的器靈,是董仲舒所化?”

顧承既在戰中,又是俯瞰全局的旁觀者,荀夫子所現的自然是《荀子》,老者周身的金字,卻是《春秋繁露》。

這天地金橋的器靈,竟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董仲舒。

這位大儒在後世可是毀譽參半,因為他把儒家神學化,變成了一家獨鳴的官學。

他認為“天”是最高的神靈,是有意志、知覺,能主宰人世命運的人格神,是為“天人感應”說。

他還吸收法家、道家、陰陽家的思想,構建了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體系,為君主代表天意進行統治,提供了理論根據。

若從皇權的角度來看,董仲舒的學說無疑是極為合適的,畢竟西漢開國的那一百年,可是極不太平,國內時常發生叛亂,直到意識形態的統治後,皇權才是徹底穩固下來。

但這種學說,確實是偏移了儒家的本意。

當他碰上了儒門宗師荀子,又會如何?

沒有激烈的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董仲舒頭頂的虛影,直接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