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10頁)

“抓著它,”舞蛇說,“抓住它的頭。快點,拿著!要是它逃脫了,就趕快跑開。拿著它!它現在不會攻擊你,只可能意外掃到你。”

他僅猶疑了一會兒,就抓住了白霧的頭後部。舞蛇從帳篷堆邊緣疾跑狂奔,在深深的沙堆裏滑行,跑到仍生長著灌木樹叢的荒野外。她折斷荊棘多刺的樹枝,樹枝在她已傷痕累累的雙手劃出一道道的傷口。她注意到灌木叢四周有許多醜陋無比的角蝮蛇在幹枯的草木堆下棲息,它們對著她發出嘶嘶聲,她不予理會。她找到一支細長中空的莖梗,然後將它帶回去。鮮血從她雙手深深的刮痕裏汩汩流出。

她跪坐在白霧頭部旁邊,使勁打開這條眼鏡蛇的嘴,並將這支莖梗做的吹管插進它的喉嚨,深入至蛇信根部的氣道。她俯身貼近蛇,將吹管放入自己的嘴裏,然後輕輕吹氣,將氣息送進白霧的肺部。

她注意到這名年輕男子的雙手依照她的指示,抓著這條眼鏡蛇。起先他由於詫異倒抽了口氣,他的呼吸變得不規律。她也注意到她俯身觸地的手肘已被沙地刮傷。她還注意到從白霧毒牙滲出來的液體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氣味。還有她在頭暈,她以為那是因為疲累的關系,強迫自己以不得不的意志力將其擱置一旁。

舞蛇吸氣再吐氣,然後停頓幾秒再重復,一直反復動作,直到白霧抓到節奏,能夠不需要協助,繼續呼吸為止。

舞蛇往後盤腿而坐。“我想它應該沒事了,”舞蛇說,“但願它沒事。”她的手背擦過額頭,瞬間的接觸引發劇烈的疼痛。她猛然抽回手,劇痛沿著她的骨頭蔓延,爬上手臂,橫越肩膀,穿透胸腔,包圍住心臟。她搖搖欲墜,禁不住跌倒。她一面試圖穩住自己,身體的動作卻很遲緩,一面還要對抗頭暈與惡心反胃的感覺。她幾乎就快要克服了,直到地球的引力仿佛瞬間消失,她便陷入了沒有任何力量支撐的黑暗裏。

她感覺到之前刺痛她臉頰與掌心的沙子,但現在它們卻軟綿綿的。“舞蛇,我可以放手了嗎?”她想這一定是在問其他人,然而同時她卻很清楚不會有其他的人。沒有別人能夠回答這個屬於她的問題。她感覺到身上那雙溫柔的手,她雖然想回應,但她實在太累了,她需要再多睡一會兒,於是她將它們推開。但那雙手卻托起她的頭,將幹澀的皮革放到她嘴邊,把水倒進她的喉嚨裏。她被水嗆到咳嗽不止,水都被吐了出來。

她用一只手肘支起身子。當視線清晰後,她發覺自己竟在顫抖。她的感覺和她第一次被蛇咬的感受相同,那時她的免疫力尚未發展完全。那名年輕男子跪坐在她身旁,手中拿著溫水袋。白霧在他身後不遠處,正朝向黑暗爬行,舞蛇不顧身體的悸痛,手往地面拍擊。“白霧!”

那名年輕男子害怕地退縮,並轉過身去。只見這條毒蛇昂然聳立,不斷朝著他們擺動身軀,目光憤怒,頸背大張,準備攻擊。它在黑夜中形成了一條搖曳不定的白線。舞蛇強迫自己站起來,感覺就像在笨拙地操控一具她不熟悉的身體。她差一點又要跌倒,但她牢牢地穩住自己,面對著這條眼鏡蛇,他們的眼睛位於同一個水平面上。“你此刻斷不能獵食,”她說,“你尚有任務。”盡管白霧有可能會攻擊她,她仍將右手伸至一旁誘導它,她的手因痛楚而格外沉重。舞蛇並不害怕被咬傷,她害怕的是失去白霧毒囊裏的毒液。“過來,”她說,“到這裏來,不要憤怒。”她注意到鮮血從她的指間流出,她替史達賓感到更加憂心。“生靈啊,你不是已咬了我嗎?”但是這次的痛楚不太對勁,毒液應該會讓她麻痹,這個新的血清卻僅讓她感到疼痛……

“不是。”那名年輕男子從她身後輕聲說。

白霧倏地攻擊,舞蛇多年訓練形成的反射動作掌控了全局。她移開右手,當白霧正要縮回頭的一瞬間,她的左手猛然攫住了它。這條眼鏡蛇扭轉翻滾片刻就松懈了警戒。“不誠實的動物,”舞蛇說,“真羞人。”她轉身,讓白霧爬上手臂,仿佛一件隱形披風般搭在她的肩膀,尾巴下垂,恍如拖著下擺。

“不是它咬傷我的?”

“不是。”那名年輕男子出聲,刻意壓抑的聲音透露了敬畏和感動。“你現在應該命在旦夕才對,你應該會痛苦得全身瑟縮,整條手臂也會腫大發紫。當你回來”他指向她的手,“你一定是被沙地蝮蛇咬了。”

舞蛇記起了樹叢下那些盤繞成圈的爬蟲類。她摸摸手上的血跡然後擦掉,在荊棘劃開的傷口中,赫然出現了兩個牙孔,傷口輕微腫脹。“傷口需要清理,”她說,“我竟然會受這種傷,真丟人。”疼痛一波波地在她的手臂上散開,但不再有灼熱的感覺。她站著觀看地表上景物的變化,疲倦的雙眼嘗試去克服月亮西沉與曙光假象的昏暗;當她看向那名年輕男子時,發現他也正在打量著她。“你勇敢地牢牢抓住了白霧。”她對那名年輕男子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