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淒風苦雨襲半山

掛斷電話後,邰之源從秘書手中接過薄薄的風衣,向房間外走去。鄒郁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驟然發現單薄風衣遮蔽下的消瘦身體,很適合在此時此刻扮演悲情,然後煽情。

走出大樓之前,工作部門隸屬的公眾形象小組,用最快的速度替邰之源整理儀容。

那位滿頭大波浪卷發、從五A級廣告公司挖過來的女性策劃師,看著鏡中邰之源的臉頰,用急促的聲音囑咐發型師要將他的頭發弄的更亂一些,在聽到邰之源難以抑止的咳嗽聲後,更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非常好,議員先生你應該咳的更用力一些。”

邰之源表情平靜將白手絹塞回上衣口袋,沒有理會她的說法,他信任這些最專業的專家,但並不表示他願意在幕後便開始演戲,更何況這並不是演戲,不過他也並不憤怒,平穩坐在椅上等化妝師把蒼白的臉頰抹的更加蒼白,顯得虛弱不堪。

……

……

在黑鷹公司特級護衛的保護下,在十余名議員辦公室工作人員的陪伴下,邰之源沿著大街向那片商業廣場前進,聽著遠處傳來的尖銳警笛,還有救護車所發出的嗚咽聲,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

街道兩畔到處都是倒在血泊中的示威人群,在經受巨大驚嚇之後,傷者們的眼神顯得無比空洞,任由醫生做著急救措施而沒有什麽反應。

沉默行軍示威人群湧進了廣場,早已摘下黑色口罩的他們,憤怒地看著灰白的天空和冷漠的建築,腦海中回蕩著先前的殘酷畫面,帶著哭聲不停咒罵著,先前短短十幾分鐘裏,不知道有多少同伴倒在了石頭和拳頭之下,如果後來不是那群系著紅色絲帶的黑衣男子提著木棍沖了進來,今天的人們將要蒙受更慘烈的損失。

人群憤怒地握著拳頭,呼喊著口號,發泄著心頭的憤怒和驚恐,直到前排有人看到那位面色蒼白、身體瘦削的年輕議員,緩緩走上講台。

安靜變成一種和諧的波浪,如同年輕議員的腳步,緩慢而又堅定地向四周蔓延,讓整個廣場變成一片沉默的海。

“到處都是血。”

憤怒的咆哮聲逐漸消失,數萬人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台上,這個畫面裏的無數細節,證明經過半年的行軍之後,邰之源擁有了怎樣的號召力。

沒有什麽過多的渲染挑動言辭,邰之源對著話筒,用微啞的聲音開始自己的講話,他的手指指向廣場一角的噴水池,接著指向近處的護欄。

“看看這裏。”

“看看那裏。”

“到處都是血。”

人群中隱有騷動,邰之源安靜注視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沉默片刻後說道:“人類是一種殘忍的動物,對敵人殘忍,對自己也殘忍,因為我們的生物標記裏充滿了暴力的因子,一旦釋放出來,我們甚至會陶醉其中……先前那些兇殘的暴徒,用這些鮮血證明了這一點。”

“暴力一旦釋放出來,將是宇宙間最可怕的東西,我想總統先生應該很清楚,這個魔鬼跳出木盒後,即便是他也很難塞回去。”

“所以我很想知道,總統先生如果親眼目睹今天這些可怕的畫面,他會作何感想,他有沒有勇氣面對民眾所流的淋漓的鮮血,他有沒有勇氣去傾聽那些沒有被權力壓折的骨頭,被歹徒折斷的聲音!”

邰之源的表情依舊冷漠,那雙疏淡而高傲的眉毛緩緩挑起,如同此時的聲音,忽然間他身體向前微傾,靠近話筒,用非常輕柔的聲音問道:“我很想問總統先生一句,這還他媽的是聯邦嗎?”

……

……

輕柔而平靜地說出在公眾場合第一句臟話後,台上的邰之源沉默了十秒鐘,聽著台下民眾發出的憤怒抗議聲,辱罵聲,確認達到了文宣部門所需要的效果。

正準備按照腹稿裏的文字向下繼續時,他忽然看到遠處街口露出的那片蒼灰天空上,層層烏雲驟然散開,露出青湛一角,於是想起了一個人,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那個家夥,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情。

暴力是最可怕的,但那個家夥卻最擅長好像也只擅長使用暴力,不過他能夠控制,於是只對強者拔刀,不對弱小施虐。

邰之源默默想著許樂,眼眸裏泛起一絲自己都不怎麽明白的笑意,稍一停頓後,對著話筒繼續說道:“也許我的決定會令你們失望,但我……依然堅持反暴力的原則,我們將依然沉默,然後前進。”

話音剛剛落下,一整段話還沒有講完,台下密集人群裏便響起失望的叫罵聲,隱隱還傳來哭泣聲,在警車救護車鳴笛的伴奏下,顯得格外惘然悲傷。

剛剛經歷暴力沖突的群眾們,難以壓抑心中的委屈,而站在台後的公關小組主管,則是在緊張地掃視文宣稿件,震驚地發現議員先生的講話,已經完全脫離了策劃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