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蒼老惡徒們的傾城之亂

鄒郁極其困難地把目光從紙上挪開,擡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個尋常瘦削青年,慣常凜冽驕傲的眼眸中,全部被不可思議的情緒所占據。

不需要再去重復那些帝國人和聯邦人都記憶深刻的背景敘述,她知道懷草詩是誰就已經足夠。對方的身份以及震撼現身聯邦的事實,如同盛夏極暑時忽然塞進去的整桶冰塊,沒那麽容易很快咽進胃中——於是爽快便只剩下了一個爽字,她大腦中瞬間多出四個深刻的叉,難以思考,震撼無語,回不了神。

一般人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如此震驚的局面,但現在懷草詩最缺少的便是時間,她冒著奇險進入西山大院,向鄒郁承認自己的身份,沒有辦法花更多時間去說服對方,所以看著對方的神情,眉頭有些煩躁地微微皺起。

然而鄒郁終究是鄒郁,她不是普通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直接走到梳妝台旁,拉開抽屜取出一個能夠散發藍光的小儀器,遞給懷草詩,默然說道:“你可能需要這個,另外,你知道地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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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首都降下了第一場雪,黯淡的暮色中,那些不請自來的雪花被籠上一層淡紅,建築疏林間,仿佛有無數噸燃燒的紙屑正在緩緩飄落。

這些燃燒的紙屑,落在官邸前平坦開闊的草坪上,反射著幽幽的光澤。雪白青草暮紅混合在一起,渲成一大灘詭異的色彩,很像5460冰川裏穿著深綠軍裝的戰士正在流血。

帕布爾總統沉默看了一眼窗外飄落的雪花,轉過身來,在桌上那份死刑命令文書落款處簽下自己的名字,字跡蒼勁有力,絕不軟弱。

官邸工作人員沉默接過文書,走出橢圓辦公廳,交給一直等候在外的人們。

李在道看著下屬手中的死刑命令文書,吩咐道:“他死後,把他手腕上的那根金屬手鐲送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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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林州荒原盡頭的傾城軍事監獄,已經連續落了三天暴雪,完善的獨立能源系統,讓這座監獄依然籠罩在溫暖的氣息之中,然而窗外不知疲倦飄落的雪片,卻讓監獄軍官們感到一股寒意無由而生。

那天午餐時,許樂陷著透明墻向那些邪惡恐怖的重犯們舉起手中鐐銬,說了兩句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從那之後,監獄方再也沒有讓他走出過那間特別設計的囚室。

監獄方堅信那些早已絕望麻木的重犯,斷不至於因為那兩句話就生出什麽大膽的念頭,他們更堅信憑借傾城軍事監獄完美的安控系統,就算那些囚犯想要做些什麽,也沒有任何機會。

可為什麽還是覺得有些寒冷和緊張?從監獄長到普通的警衛,看著窗外垂垂墜落的雪團,總覺得自己的耳邊還在回蕩著許樂當天的聲音。

“卑微地活著,或者痛快地去死。”

“我想活下去。”

這兩句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話,仿佛變成了無形無質的幽魂,在陰森絕望的監獄內四處飄蕩,已經飄蕩了好幾天,依然沒有破滅消散,時時刻刻在所有人的耳邊喃喃重復,在每間幽暗的囚室內嗡嗡作響。

……

……

二樓的某間囚室內,身材魁梧的光頭喬治,正雙膝跪在床頭祈禱,神情異常平靜虔誠,厚實有力的雙唇快速顫抖,用某種百慕大方言急促敘述著什麽。

鋥亮的光頭上沒有一根頭發,自然也看不到花白,沒有人知道聖喬治的真實年齡已經超過五十歲,而這半百的漫漫生命裏,有整整十七年就耗在這座軍事監獄中。

他虔誠祈禱的對象,是斑駁墻壁上的一幅畫像。

畫像由非常簡單的紅色線條構成,模糊可以看出是一個赤裸流血的男人,被架在十字架上。

畫像的畫工可以用粗劣來形容,但對於沒有什麽繪畫細胞的聖喬治來說,用自己體內的鮮血畫成這幅受難圖,足足花了他三年時間。

好在這座絕望的監獄裏什麽都沒有,就是有時間。

喬治在這幅畫像前已經跪著祈禱了一天一夜,膝頭已經磨破,他終於覺得有抹聖光照耀在自己罪惡的身軀上,無比溫暖,虔誠而恐怖扭曲的面容上,逐漸開始綻放狂熱的神情。

“偉大的主啊。”

他近乎呻吟一般祈禱道:“我看見了您的使徒,那天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手腕上的手銬在閃閃發光。就像您所教誨的那樣,只要我們夠堅定,十字架上的鐵釘就是處女手指的輕撫,手鐐就是寶石點綴的手鏈。”

喬治低下自己的頭顱,像鐵柱樣強悍的頸上肌肉緩緩彈動,低沉說道:“偉大的主啊,我將追隨您的使徒去戰鬥。”

……

……

時間已經入夜,孟爾德隔著玻璃窗看著監獄外的夜,蒼老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表情,在探照燈的照射下,那些雪花飄落的過程是如此清晰如此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