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最深的海(三)

議會山完美的生活保障系統自動更換著浴缸內的熱水,彌久愈熱,時刻不斷,水霧蒸騰其間,許樂和張小萌分坐浴缸兩頭,就著酥脆的小狗餅幹,飲著醇美的紅酒,講著當年的過往。

那年在流風坡會所的露台上二人一朝擁抱,便再分離,中間偶有聯絡,卻早已不是曾經,不知道張小萌的心中是否還有愧歉,許樂卻早已將很多事情看淡,淡的是不甘和憤怒抑或惘然,不可能變淡的是憲歷六十五年空港大巴上誤會開始的青澀情感。

談話一直在這種平靜而溫暖的氣氛中持續,許樂講述著自己曾經擁有的小理想,和張小萌有關的小理想,考進某家大公司做工程師,憑大叔留給自己的銀行卡和薪水買套小房子,然後結婚生子,以及當理想消失無蹤後這些年他的感觸,在西林在帝國戰場上見過的那些生死,甚至他還提到了當初以為張小萌已死後的悲傷,以及因這份悲傷而發端的很多故事。

這些故事裏的關鍵詞有MX機甲研制、林遠湖院長、麥德林議員、總統大選這些很震撼人心的詞匯,正如聯邦某句諺語所說:每個新生富翁的身後總有一個絕情的初戀女友,雖然當年的張小萌並不能說是絕情,但這些年發生在許樂身上可以談得上波瀾壯闊的故事,必須說和她總有幾分關系。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談話,許樂低沉的聲音不停地講著,大概是因為以前從來沒有機會講過,而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去講,所以他很珍惜這個機會,在他說話的過程中,張小萌基本上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端著紅酒杯專注地仔細看著他的臉,似乎要把這張平凡普通的臉記得深一些,再深一些,永遠也不要忘記。

忽然張小萌看著他認真輕聲說道:“我們……做愛吧。”

許樂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但是……我們做愛吧。”張小萌目光微垂,看著杯中蕩漾的紅酒輕聲說道。

經歷了四天地底的疲憊饑渴忍耐,然後在熱水間浸泡一夜,許樂精神不錯,但是心理方面並不處於最好的狀態,驟然聽著水霧那邊傳來的女孩兒的聲音,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有對於愛這個字給予正面的回答,聲音低沉反問道:“為什麽?”

“你隨時可能死去,就當給我留個紀念好嗎?或者給你自己留個兒子?”

張小萌低著頭有些笨拙地尋找著理由,然後她喝了一口紅酒,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解開濕透了的睡衣,像一條赤裸的魚兒般滑入水中,向對岸遊了過去。

許樂想要解釋什麽,卻被出水的一朵滴露玫瑰堵住了雙唇,顫顫的軟舌混著微澀的紅酒渡了過來,在此刻她沒有解釋,自己想和他做愛只是想愛。

世界從來沒有這麽濕潤過,依然如當年笨拙而慌亂地進入,仿佛潛入最深的海水,陽光熾烈地透進海底,令人著迷的壓力伴著溫暖。

很久很久後,兩個人擁抱著浮出海面,微微喘息著靠在棉軟的床上。許樂將她摟在懷裏,沉默很長時間,然後輕聲說道你是我的第二個女人,張小萌緩緩閉上雙眼,唇角綻出一絲微笑,沒有女人占有後的滿足,也沒有搶奪某人果實的驕傲,笑容裏只有平靜和感激,她低聲說道你也是我的第二個男人。

仿佛還是當年梨花大學門房和鐵塔上的對話,竟沒有什麽本質上的改變,昏沉的夜色裏,許樂又沉默了很長時間,問了一句也和當年差不多的話:是不是太短了些?

……

……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黑暗,許樂在床上醒了過來,眯著的眼睛格外明亮,他試圖翻身起床,卻驚醒了懷中的女人。沒有人開燈,看著床畔沉默穿衣服的許樂,張小萌抱著被角,輕輕咬著唇角,說道:“沒有想到你真敢在議會山藏一夜。”

“大叔曾經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許樂的手指強勁有力地整理著槍械,讓機械部件間的組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略頓了頓後,說道:“這句話不能相信超過三次,這是第二次。”

張小萌早已不是當年的張小萌,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明白了一些事情,望著他的背影微笑說道:“不要覺得對不起任何人,你現在是在用生命戰鬥,可以有些特權。”

然後她站起身來,全身赤裸著站到他的身前,認真而細致地替他整理裝備,把他的衣領拉的非常整齊,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個房間號碼,然後送他到了門邊。

窗外終於迎來了第一抹柳木白晨光,照耀在她赤裸的身體上,起伏有致的曲線泛著誘人的光,她微笑平靜說道:“注意安全。”

整個過程顯得很自然,她就像一個送丈夫出征的妻子,前線不遠,就在這幢大樓間,或許知道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所以她做的非常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