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憤怒的青年(中)

白玉蘭給了服務生小費後,便一直安靜地站在沙發後面,雙手揣在褲子裏,習慣性地靠在木子花圖案的墻壁上,平靜而冷漠地看著許樂的背影。

他已經確認,許樂隱藏在沉默外靜下的憤怒,是針對昨夜的這一次恐怖襲擊,只是S2大區上面發生的事情,和這個年輕的技術主管有什麽關系,為什麽這個家夥會如此敏感而憤怒?

“你對這件事情怎麽看?”沙發上的許樂沒有回頭,忽然開口問道。

白玉蘭眼簾微垂,看著自己光亮的皮鞋尖,沉默片刻後說道:“反政府軍先前已經發表了公告,譴責了這次恐怖襲擊,帕布爾議員辦公室也在最快的時間內做出了反應,除非憲章局真能從那些死人查到反政府軍身上,他們絕對不會認。”

“我不認為是反政府軍委員會的決定,應該是他們內部一些年輕的強硬派所為。”白玉蘭低頭分析著,因為他是個收了兩千萬的秘書,所以雖然非常不明白這些聯邦的大事,和自己以及房間內的許樂有什麽關系,但他依然細聲細語說道:

“看來傳言中,山裏的反政府軍有一批強硬派,對於麥德林議員的投降主義大為不滿,要用鮮血懲罰他的說法,是真的。”

“接下來便是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不論能不能查出結果,總統閣下總要給那些襲擊受害者一個交待。”白玉蘭擡起頭來,聳了聳肩說道:“如果戰事再起,帕布爾議員應該吃虧最多,年前達成的和解協議變成一紙廢文,他參加總統競選最大的一筆政治資本,馬上就會貶值,甚至會變成債務。”

這並不是什麽很了起的分析,白玉蘭秀氣外表下隱藏著生猛的戰鬥能力,但他終究不是戰略分析家,電視新聞上面那些因為麥德林議員演講而變得膽子大了一些的專家,也開始分析此次演唱會襲擊事件,對於整個聯邦的和平進程,以至於秋天將要全面打響的總統大選的影響。

許樂將頭從膝蓋間擡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新聞。

他知道白玉蘭的分析沒有什麽問題,就像絕大部分人所猜想的那樣,沒有人會認為這次恐怖襲擊的黑手是麥德林議員,因為就算帕布爾議員的大選受挫,但麥德林議員身為反政府軍名義上的二號領袖人物,也會受到很多聯邦選民的敵視。

麥德林議員一直在聯邦民眾面前的形象,是一個恪行非暴力主張的老者,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去制造這樣一次恐怖襲擊。

聯邦公民都不會懷疑這位老人,尤其是在先前令人潸然淚下的那幕之後,冷靜下來的人們,甚至隱隱渴望著聯邦的和平進程,不要因為這一次恐怖襲擊而結束,那麽日後引領政府與環山四州之間談判的人選,除了七名下屬慘死,自己也受傷了的麥德林議員之外,還能有誰?

雖千萬人,但許樂沉默看著新聞,獨自不信。

他沒有什麽證據,甚至連推斷的邏輯也沒有,他只是憑借自己的直覺和那股子擰拗到了極致的性情,把環山四州演唱會襲擊事件的責任,歸結到麥德林的身上。

這是一種不講道理的思維模式,他身後的秀氣秘書不會這樣想,那些官員更不會這樣想,但許樂是親身經歷了臨海州體育館暗殺事件的人,他的那位可憐的女人,逃亡中的兄弟,用血一般的事實告訴他,麥德林是聯邦裏最陰險狡猾毒辣的一個黑手,一個瞞過天下人的黑手。

就像在地檢署外與那位蕭檢察官的對話,許樂現在只信奉自己的道理,他認為麥德林是惡的,這個深得民眾尊敬的老人,便是惡的。

新聞上面,麥德林議員的演講已經結束,記者們正真誠地鼓著掌。許樂覺的心情異常低落郁悶,關掉了電視,走進了洗手間沖了一個冷水澡,在冰冷水花的沖洗下,他低頭輕聲說著臟話。

這水寒冷有若六月飄下的雪花。

……

……

昨夜的演唱會恐怖襲擊確實很令人觸目驚心,但凡看過那些畫面的聯邦公民都會忍不住感到悲傷與憤怒,然而畢竟是遠在S2環山四州的事件,生活在S1的人們或許會因之而感傷,但這種情緒應該不會持續太久,甚至再過一段時間,或許都會被遺忘。

聯邦最繁華的城市港都,更是一座沉迷於財富技術的巨型冰冷森林,擅於遺忘,擅於嘆聲氣之後繼續自己的生活。

十七碼頭不是碼頭,是港都市最高級的休閑區,各式酒吧餐館,安靜地隱藏在復雜的街巷之中。

新聞上重復播放的那條新聞,已經無法引起食客們的注意,只有許樂還眯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光屏。

他和白玉蘭在吃飯,他們的對面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周玉,另外一個是有些微胖,有些威嚴的中年男人。

那個中年男人冷冷地看著許樂,片刻之後毫不客氣說道:“你這個年輕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為什麽會忽然來港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