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寶山在前

往年在梨花大學圖書館,捧著各式書籍兼野史裨論用心習讀,許樂倒在認識幾位聯邦老先生的面孔,這些聯邦科學文化界最頂尖的人物們,不是在什麽院裏當著名譽主任,就是在什麽大學裏被當祖宗般供著。

電子八卦期刊最愛寫人是非,尤其寫名人是非,比如簡水兒,比如某些政客,比如聯邦新聞頻道那位熟女主播。而拿著聯邦教育基金補貼的那些學術八卦期刊,其實也有相同愛好,只是是非中的非字都被去了,只是一味地從象牙塔裏揪偶像,以吸引被神秘未知科學教崇拜搞的五迷三道的普通讀者,越老的偶像越好……

僅是往這些老學者的身上塗金粉,大約也不足以滿足聯邦公民的窺視欲,所以學術期刊的傳記類文章,總會把這些老先生描述成怪人,不管這些老先生究竟是治史的,還是搞天文物理的,總之在這些文章中都成了手表鍋裏煮,走路鬼打墻的老糊塗蛋。

如今許樂跟著的這位老教授,姓沈名裕林,一個典型的二流小白臉明星的名字,但他知道沈老教授當然不是小白臉。十幾天的時間,他與這位老教授打過三次照面,許樂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後來才想起,當年在好幾個學術期刊上,都見過這位老先生的大照,也讀過相關的傳記野史。

許樂向來不怎麽相信這些聯邦最頂尖的老學者都是怪物,在他看來,能夠上這些學術期刊的學者,定然都是大家,他雖是個野路子出身的工程人員,但對於這些老先生都頗為尊敬,甚至隱隱有些崇拜。

今日到了這些聯邦頂尖專家的身邊,他才愕然發覺,原來那些學術期刊上的非學術八卦傳記,也不全然都是假的,老先生們的性情果然有些古怪。往年遠觀可以賞之為奇山妙石,如今近處,才發現那是艱澀山路,並不好過……

主研控室裏從來只是單調地發出命令,然後許樂便要忙上好一陣子,根本沒有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情。那些艱澀的理論,是此時他無法完全理解的東西,需要調取的數據和圖表,以及在那些浩若星辰的論文庫裏搜尋相關資料,對於此時的他來說,都是非常困難的工作。

沒有什麽創造性,接觸不到什麽真實的研究課題,所做的一切就是打下手,更像是一台進行梳理分檢的人形電腦,而不是一位研究助理人員。難怪以沈老教授當年在學界裏的地位,如今的實驗室裏,除了許樂之外,竟沒有什麽別的研究人員。也難怪那位小沈教授,會如此沖動地跑到果殼春季招募考試現場搶人……想必小沈教授也是被老沈教授逼慘了。

許樂每天從事的這些工作看似簡單,實際上十分復雜辛苦,最關鍵還是其中的枯燥之意,就像隆冬時的臨海州,東林大區的四季,一雪便是數月,天一昏便是終年,竟沒有一絲變化,單調地令人心悸。

也虧得許樂是一個習慣沉默,性情沉穩的人物,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在那張光屏桌面前,沉默而穩定地完成了老教授交付的一項項工作。縱使心中偶爾會生出幾絲悵然之意,但轉瞬間也便消逝無蹤。他沒有抱怨,更沒有想著離開這間研究所……說實話,這十幾天裏他所看見的研究所工作人員,還不如他在東林大區礦坑裏看見的野貓多,就算想抱怨,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對象。

替鐘家女兒洗過頭,替邰家少爺擋過槍,開車嚇過利家子弟,聯邦最神秘強大的七大家,在此時許樂的眼中,早已經沒有了那些光環。環境與經歷,最難改變一個人的心志。許樂此時已經十分確定,自己不是一個普通人,但他更清楚,除了芯片與體內強橫的神秘力量之外,他最大的憑恃還是腦中的技術。而要搞明白這三件事情,就連邰之源也幫不上什麽忙。

還是那句老話,只有技術才能親近技術。

許樂很清楚,這位沈裕林老教授,絕對不會是因為看自己太過順眼,所以出這些難題來考核自己,然後某一天金光大作,老教授將一身衣缽盡數傳予自己,然後嗝屁——這不是做夢,這是在軍營裏做春夢,很欠抽的意淫——他只是確信,如果想接近聯邦的技術核心,便必須留在這位老教授身邊,跟著這些老先生混。

且熬著吧,許樂在心中這般想著,手上的速度卻沒有絲毫停頓,看著在眼前快要變成殘影的十根手指,他下意識裏開始走神,心道這要再熬個半年,只怕將來操作機甲時,那手速可真是了不得啊……

這些枯燥的助理工作,其實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至於那些手速與機甲有什麽屁的關系,當然只存在於許樂的走神之中。他確切能感受到的好處,便是發現自己對於處理這個龐雜的數據庫,已經變得越來越熟悉。相信再過兩個月,這個數據庫就能變成礦坑操作間裏堆著的那些元器件一樣,什麽樣的路徑與紛繁,都不可能難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