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關於血脈的談判

“看得出來,你骨子裏其實還是一個蹲坑兵,所以對於聯邦裏擁有財富與權力的階層,有一種可憐的天然仇視感。”

鄒郁輕輕地撫摩著小腹,那裏的突起不止不明顯,實際上根本看不出來什麽,所以她不知道許樂是怎麽看出來自己懷了孕,此時的說話,更大的程度上是用刻薄來掩飾她的微微驚惶。

許樂的目光太敏銳,跟隨封余大叔在金屬線路的世界裏浸淫多年,尤其是體內練出那股神秘的力量之後,他的眼光更亮更明,零點幾毫米等級的誤差,絕對逃不過他的雙眼。人的身體當然與機器不同,而機械師大膽猜測,小心驗證的職業特性,讓他成功地猜到了鄒郁的秘密。

黑色汽車在望都安靜的街道上行駛著,兩個人卻一時間沉默下來,畢竟不是什麽相熟的人,甚至在過往時候彼此厭憎,尋找話題,比在臨海州的冬雪中尋找梨花更為困難。

沉默了片刻之後,鄒郁漠然地問到了邰之源的現況。許樂記得先前這個紅衣少女就問過一次,可他還是依然平靜地回答了,因為他能看出對方的漠然是偽裝出來的。

他發現鄒郁猶豫了許久之後,依然沒有問出那個人的名字,開口說道:“施清海現在是聯邦調查局秘密追捕的嫌犯,不過人應該沒事,至於他現在在哪裏,我真的不知道。”

聽到施清海這三個字,知道身旁的男人猜到了自己的想法,鄒郁微白的臉頰上閃過一絲惱怒的紅暈,漂亮的眼角刻意刻出幾絲刻薄,淡淡嘲弄說道:“禍害活千年,像你朋友那種賤人,想死還真不容易。”

“站在你的立場上,他最好還是活著比較好,總不能你肚子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了父親。”許樂回答道。

鄒郁腹中胎兒的父親是施清海,這一點許樂早已經猜到。鄒郁雖然不解原因,卻也知道他已猜到。然而這句話卻是真正地將這件事情攤了開來,紅衣少女的心房像是被玫瑰河畔的雪碴子抹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痛,故而有些憤怒。

最近這幾個月,她的心情一直十分低落,低落的原因卻很復雜。被她期盼了很久的雙月節舞會,最後以許樂與張小萌的相見為鬧劇收場,她感到了羞辱與深深的難過,可是事後,她才發現難過失望之余,竟也有些解脫之意。她的父親鄒應星,直接被從國防部後勤部的位置升到了副部長一職,由此看來,邰家依然沒有因為舞會上的事情,而就此中斷了對鄒家的支持,相反,支持的力度還加大了一些。

這是補償嗎?她有時候會冷笑著想。真正令她的心情墮入谷底,是懷孕的消息。月經不至,驗孕紙的顏色變化,讓她的心情也開始變化,她開始惘然無助。

從知道懷孕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那張漂亮而掛著刻薄笑容的臉蛋,那對桃花眼,偶爾也會出現在她的想像中,夢境中,可是當她知道那個曾經打過自己耳光,並且和自己有過一夜情的流氓官員,讓自己珠胎暗結時……她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邰夫人依然偶爾會請她一起喝下午茶,父親與兄長依然堅信她將來一定會成為邰之源的伴侶。長年來被耳熏目染,潛移默化,鄒郁一直將自己看成邰之源的妻子,此時竟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她竟生出了一些古怪的羞愧和慌張感覺。就像是偷情的女孩子,被抓到了最實在的證據。

那個冷酷的、驕傲的、狠戾的紅衣女子,只是她的偽裝色。真實的那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女,在這樣的境況下,再也承載不住這多愁苦。

在家人發現自己懷孕之前,她與父親兄長大吵了一架,借機會搬了出來,開始與聯邦上層那個圈子裏的同齡人們打混嬉遊。看似瘋狂,實則內心極為驚恐不安。她開最快的車,喝最烈的酒,日趨瘋狂,就是因為她不知道怎樣面對自己即將隆起的小腹……要扼殺腹中的小生命,她實在是不忍心,而且有時候她也會怔怔出神想起那個有一對桃花眼的男人。可是任由情況發展下去,那又會出問題……

也許潛意識裏,她有某種自毀的念頭。不論是飆車還是烈酒,都是用來抹滅自己生命或腹中小生命的方法。

“先前那些人看我上了你的車,他們沒有奇怪,是因為在他們的眼裏……或許我骨子裏就是一個很放蕩的女人。”

鄒郁面色蒼白,掛著濃郁自嘲的笑容,看著車窗玻璃外的黑暗街道,不知道這輛車在電子地圖的指引下將要開往何方,微有幹枯之意的雙唇輕動,淡漠說道:“我沒想到施清海那個流氓居然會把我們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訴你,這是很沒品的事情……但是我的男人很多,肚子裏孩子父親是誰,我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你以為那個父親是你的朋友,今天晚上才會纏著我,那你這時候可以停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