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盛宴(四)(第4/4頁)

寧缺手裏的鐵弓不知何時已經穿過河風,套在了隆慶的頸間!

隆慶暴喝一聲,反提道劍,用劍柄處的黑色本命桃花,抵住堅韌的弓弦。

二人倒在了河灘上,身上的血水被汙泥塗抹。

寧缺閃電般提起右膝,抵住他的後背,拉動鐵弓,想要用弓弦將他勒死。

隆慶倒提著黑色桃花劍,劍鋒也已經快要觸及自己的胸腹。

他將識海裏的念力盡數逼出,喚來無數天地氣息,卻無法脫困。

寧缺的力量,在此時顯得特別可怕。

留給隆慶的道路,似乎只有兩條:或者被鐵弓絞死,或者被自己的劍刺死。

嗤的一聲輕響。

劍鋒破衣而過,刺進了隆慶的身體!

他卻沒有死,因為的胸腹間,有個洞。

這柄幽黑的劍,穿洞而過!

噗的一聲!

寧缺的胸口被劍鋒刺破,鮮血狂飆。

隆慶胸口的洞,是寧缺當年用箭射出來的。

現在他用這個洞,在寧缺的胸口刺出一個深深的血洞。

或者,這便是因果?

……

……

弓弦距離隆慶的頸,只有一寸。

黑劍距離寧缺的心,也只有一寸。

選擇權,在隆慶的手裏。如果他不用劍柄抵住鐵弓的弓弦,劍鋒便能繼續深入寧缺的身體,只是那樣,他的頸也會被弓弦割斷。

選擇權,也在寧缺的手裏。如果他不再繼續試圖用弓弦絞殺隆慶,那麽隆慶的劍,也不會繼續深入自己的身體。

這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河灘泥塗裏,只有急促的喘息聲,只有沉默的搏命。

他們都是像野狗一樣生存下來的人,無論攀至怎樣的巔峰,到最後的時刻,最終還是要像野狗一樣互相廝咬。

隆慶無法轉頭,喘息著問道:“剛才你鐵弓一揮,用的是什麽手段?為什麽我怎麽都避不開?既然和念力無關,為何你先前不用?”

寧缺在他的身後,說道:“書院不器意。”

隆慶帶著一絲殘忍意味問道:“現在怎麽辦?一起去死?”

寧缺說道:“我不介意。”

簡短的對話過程裏,二人實際上還在用力。

弓弦發出吱吱的響聲,劍鋒刺進寧缺身體,緩慢地深入。

隆慶忽然說道:“你不敢,因為你不想死,你還要找她。”

寧缺說道:“不想死不代表怕死,而你說這句話證明你怕死。”

隆慶像是受到極大的侮辱,憤怒地暴喝道:“我怎麽會怕死!”

寧缺說道:“最開始你的本命桃花,沒有擊中我的面門,而是落在我的胸口,因為你低了頭,你只敢用額頭去迎我的刀,卻不敢用脖子。”

隆慶喘息說道:“那又如何?”

“你低頭了,我沒有低頭。”

寧缺吸了幾口帶著泥腥味的空氣,面無表情說道:“所以你死,我活。”

話音方落,他暴發出全部的力量,殘余的最後力量,向後拉動鐵弓!

隆慶發出一聲憤怒的吼叫!

弓弦落在他的頸上,帶出一道清楚的血線。

黑劍的劍鋒,刺入寧缺的胸膛,刺進他的心臟。

一道難以言喻的絕對痛楚,傳遍寧缺的全身,讓他難以自主地顫抖起來,臉色蒼白如雪,雙唇鐵青如墨,痛苦地喊叫起來!

啊!!!!

寧缺痛苦地喊著,雙手不停地後拉!

嗤啦一聲輕響!

隆慶的頸斷了。

他全身散力,像散架的木偶一般,躺在了泥灘上。

寧缺急促地呼吸著,眼瞳有些渙散,握著鐵弓的雙手不停微微顫抖,直到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稍微清醒了些,艱難地松手,滾到一旁。

他的胸口有個極深的血洞,心臟上有嚴重的破損。

他痛苦地蜷縮作一團,環抱著雙臂,不停地抖著。

河畔的風,寒冷的沁人心脾,因為他的心裸露在血洞裏。

隆慶就躺在他的身邊,雙眼看著灰暗的天,滿是惘然不解。

此時,他的眼睛終於不再是灰色的了。

和這個漫長的故事比起來,結局竟是如此的簡單,來的如此快。

正如寧缺所說,如果隆慶不怕死,集合他和寧缺兩個人的力量,他的黑劍絕對可以刺穿寧缺的心臟,只是那樣他也會死。

這些年,隆慶活的很痛苦,可他不想死。

到最後一刻,他還是不想死。

所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