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河的兩岸(上)(第2/2頁)

東方,觀海僧率領的數百名爛柯寺僧兵,冒著秋雨沉默地行著軍,至於那幾位弈道大師在內的佛宗強者,應該會到的更快一些。

西方,滿頭銀發的程立雪,在雪樹鄉召集天諭神殿舊屬,已然快要接近,他望著桃山上那座自幼生長的天諭神殿,沉默而感慨。

南方,無數秀劍閃出劍光,陰晦的山谷裏,無數被雨打濕的樹木迎劍而斷,血色肅殺的神輦和梨花白的王輦,在數萬大河軍的拱衛下,緩緩靠近桃山,沿途遇到的西陵神殿執事們,連話都不敢說。

桃山已然被圍,西陵神殿危在旦夕。君陌說,自此刻起,桃山只能進不能出,不是他太霸氣,而是書院現在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令人感到震驚不解的是,書院方面並沒有馬上開始向桃山發起進攻,或者與小鎮上的屠夫有關系,似乎還因為別的一些什麽原因。

書院好像在等什麽。同時也有很多人注意到,在這樣重要、甚至可以說是最後的時刻,寧缺居然不在,而隆慶竟也不在。

……

……

之前的某日,寧缺在爛柯寺裏結束了自己看石頭破裂的修行感悟過程,看著雨中殿前那數百個桑桑像,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挑出一個自己最滿意的石像放進懷裏,那是一個桑桑側睡像,她睡在滾燙硬直的炕上,卻依然冷地縮在一起,想要鉆進某人的懷裏,她的腳露在被褥外面,潔白的像是兩朵雪白的蓮花,嫩嫩的令人好生憐惜。

他在秋雨裏離開瓦山,再次踏上尋找桑桑的旅程,只是這一次他要顯得有信心很多,似乎在冥冥裏有所感知,直接便向著北方走。

瓦山之前便是宋國,宋國與燕國的交界處有座很不出名的小鎮,他走進小鎮的那天,天空裏忽然飄下雪來,聽聞是今年的初雪。

小鎮唯一的那家肉鋪已經關了,書畫鋪還在,因為喜歡喝酒的酒徒不知去了何處,所以鋪子裏面只有茶香與墨香。

寧缺走進書畫鋪,把在前個小鎮買的炸雞擱到桌上,望向那個背影有些微微佝僂的老板說道:“陪我喝兩杯?”

朝小樹轉過身,看著他搖了搖頭,還是取了兩個酒盅。

張三和李四聽到聲音,趕到前鋪,發現是他,不由嚇了一跳,下意識裏到處望去,又用最快的速度扛起門板店關上,這才來與他見禮。

“見過小師叔。”

寧缺點點頭,示意他們自己拿碗來盛米酒,說道:“屠夫在桃山,酒徒在追師兄,不用理會那些事情。”

朝小樹說道:“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這個局布置好。”

寧缺說道:“所以再如何謹慎也應該?好吧,我承認我今天來就是想破這個局,我不想你們繼續這個局。”

朝小樹說道:“你能殺死他?”

寧缺沉默,以酒徒的無距無量雙重境界,就算大師兄和三師姐聯手,也不見得真能殺死,更何況是他。

“我要去北方一趟,我總覺得此行有些問題。”他靜靜看著朝小樹說道:“回長安城吧,嫂子孩子還有老爺子都在等你。”

朝小樹沒有應下,舉起酒盅,說道:“喝了這杯酒。”

寧缺一飲而盡,表示誠意。

朝小樹說道:“然後走。”

……

……

寧缺被趕出小鎮,只好揣著石像繼續向北行走。

他無法確知具體的位置,但知道在北方。

小鎮在宋燕之交,出了小鎮不遠,便進入燕境,在這裏有一條與泗水平行的河流,由北向南流入大澤,再入大河,最終入海。

寧缺騎著大黑馬,在河東岸的田野丘陵間疾走。

時值初冬,河水濕意被凝,常見霧氣深重,尤其晨時,極不似人間。

寧缺覺得在霧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河上的霧,仿佛變成了一面鏡子。

直到朝陽漸高,霧氣漸散,他才發現,霧裏沒有藏著鏡子,河那面並不是自己的影子,而是一個和自己一樣騎著馬的人。

那人也穿著黑衣,騎著黑馬,和他非常像。

區別只在於,寧缺穿的是黑色的院服,那人穿的是件黑色的神袍。

那人是隆慶。

……

……

(其實我很想讓朝小樹說:走一個?寧缺說:走著,然後喝了杯中酒,等朝小樹喝的時候,朝小樹說:那你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