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漫天黃沙裏的告別(第4/4頁)

葉蘇的雪山氣海,是在青峽前與君陌一戰被劍意所毀,與桑桑沒有關系,那麽他便不能像觀主和陳皮皮那般復原。

“神跡,或者本來是人類創造出來的。”葉蘇說道。

這句話便是新教的根本,也或者便是道門的墓志銘。

隆慶搖了搖頭,說道:“那需要力量,你沒有力量。”

風沙已歇,只有台上數人之間還有河山盤與天書沙字卷抗衡的影響,廣場上到處都是死人,不知多少神殿騎兵倒在血泊之中,也有很多新教信徒也已死去,至於那些活著的信徒,哪怕身受重傷,也在向葉蘇這邊湧來。

他們想要救葉蘇,哪怕付出生命。

——這種執著的意念,是不是信仰?是不是力量?

葉蘇看著那些虔誠的追隨者,眼睛裏流露出復雜的情緒,說道:“我以為這就是力量,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隆慶說道:“你應該很清楚,信仰之力只有昊天可以用。”

葉蘇沒有看他,看著碧藍的天空,說道:“那佛祖呢?”

隆慶說道:“這種力量……怎麽用?”

葉蘇說道:“我不知道……我想試著借來用一用。”

請借我一用——不僅僅指向書院借那塊河山盤,葉蘇要向追隨者們借力量,那或者真的就是信仰的力量。

一道很磅礴純正的力量,在場間生出。

那道力量來自廣場上的信徒,氣息有些斑雜,大約有千余道,然後進入葉蘇的身體,再出來時,便變得如此時這般……有了莊嚴的氣息。

葉蘇把這道力量或者說氣息灌注到河山盤裏,望向隆慶。

這是邀請。

隆慶的神情變得極為凝重,天書沙字卷消散的速度驟然加快。

他在葉蘇的身前坐了下來。

風沙再起,葉蘇搖搖欲墜,極勉強地坐穩身體。

隆慶面無表情,就這樣看著他。

葉蘇說道:“你先走。”

二人不是對坐弈棋,他自然不是讓隆慶先落子,而是趁著隆慶被自己困住,要陳皮皮帶著其余人先行離開,自去逃亡。

隆慶盯著他的臉,說道:“你不能走。”

葉蘇沒想過走,他只是想把隆慶留在場間,讓別的人能夠離開,如果沒有這個原因,他寧願去死,也不想嘗試使用這種力量。

他創建新教,本想告訴人類不需要信仰,卻沒想到最後自己竟成為了被信仰的對象,這個讓他有些惘然,有些傷感。

讓他稍覺安慰的是,今天是他第一次使用信仰之力,想來也是最後一次。

他開創新教,但他畢竟不是昊天,就算他願意承接信徒的香火,也無法與承接香火祭拜信仰無數年的道門相提並論。

天書是道門聖物,神威難測,葉紅魚用整座裁決神殿也不能擋住,他借了追隨者的心意,借了書院的河山盤,又如何擋得住?

風沙裏,葉蘇漸疲憊,眼神漸靜。

陳皮皮卻還沒有走。

葉蘇低著頭,有些無力說道:“走吧。”

此時場間,都是些傷重之人,只有隆慶還能再戰,只有葉蘇還能再把他留下片刻,但那道落在他身上的晨光已經淡了。

走與走吧,只差一個字,卻多了些乞求的意味。

陳皮皮沉默,艱難地站起來,扶起唐小棠和四師兄,走下高台,與最後活著的數名劍閣弟子會合,向廣場外走去。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

他沒有與葉蘇說話,沒有哭,沒有笑,沒有怪叫,只是沉默地走著,忍著身上萬道血洞帶來的傷痛,扶著同伴向前行走。

因為無論是哭還是笑,說話還是怪叫,都是一種道別。

他不想和葉蘇道別,仿佛這樣就不會永別。

一直走了很久很久,終於遠離了戰場。

西陵神殿騎兵沒有追殺,他們就這樣活了下來。

陳皮皮沒有說什麽,繼續向前,坐上馬車,駛出城門,進入荒野,去到數十裏之外,然後他開始放聲大哭。

四師兄坐在車窗旁,看著外面倒掠的畫面,想要說些什麽,卻說不明白,什麽都沒有改變,他為何要風塵仆仆而來?

河山盤毀了,人死了。

他很想回長安問問寧缺,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