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熊孩子,光明者,普通人(上)

葉紅魚轉身,灑落露台的那些月光星光盡數被她甩在身後,臉上的蒼白因為陰影的遮掩而淡了很多。

她靜靜看著掌教,沒有說話,思緒卻有萬千。

熊初墨也靜靜地看著她,看著被月光星光勾勒出來的線條,看著那張處於陰影裏卻依然明媚美麗的面龐,再次確認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於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憤怒起來。

葉紅魚沒有驚訝,沒有憤怒,沒有譏諷,沒有恨意,什麽表情都沒有,看上去似乎並不意外於他的出現。

因為她的平靜,熊初墨變得更加憤怒——當年最醜陋邪惡的舉動被人揭破,這讓他感到非常不安,對方的平靜讓他感到惘然不解,讓他覺得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寧肯看到一個因為瘋狂而恐怖的裁決大神官,也不想看到對方的眼眸裏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

“你和觀主說了些什麽?”他問道。

葉紅魚看著他,沒有應答。

熊初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醜陋猥瑣的蒼老面容裏,有著一絲極為變態的快意,說道:“原來你在怕我。”

葉紅魚還是沒有說話。

“是的,你很怕我。”

熊初墨的眼眸深處有幽芒閃爍,像是狼,又有些怪異,聲音也帶著因為興奮而產生的顫抖:“當年的事情,讓你記憶太深刻,當你發現是我之後,你根本不敢報仇,因為你害怕再遭受當年的經歷。”

葉紅魚看著他平靜問道:“我為什麽要害怕?”

熊初墨微微色變,他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難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算現在的你不怕,當年那個可憐的、瘦弱的雙腿像蘆柴棒般的女童,又怎麽不害怕那片陰影?

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有些像是重病之後的喘息,眼瞳也染上了一層血腥的潮紅色,聲音微顫。

“你在知道真相之後,想來除了憤怒,也會有很多的不解,為什麽當年身為掌教的我,會冒著被葉蘇發現的危險,也要做那件事情,其實連我都沒有確切的答案,事後想起來,或者是嫉妒?”

他看著她發畔的月光,看著她美麗的容顏,有些失神。

葉紅魚平靜說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熊初墨愣了愣,不可置信說道:“你對這些不感興趣?當年觀主遠遊南海,葉蘇自荒原歸來,入世修行悟生死關,然後……才會有這件事情,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件事?”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你趁著我兄長不在玩些小孩子把戲,難道我還需要弄清楚你在想什麽?”

熊初墨的眼睛瞪的極大,幹瘦的身軀裏驟然散出一道極恐怖的毀滅意味,他張著雙臂,不可置信說道:“小孩子把戲?”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非常難聽,就像是婦人的指甲在粉墻上快速地刮過,裏面滿是憤怒和不信。

“小孩子把戲!”

他激動地尖聲重復道:“你覺得那只是小孩子的把戲?那時候你哭的多麽可憐!你怎麽喊葉蘇,都沒有人回應你,這麽多年你是不是過的很痛苦?我都不明白,你受了這麽大的羞辱,怎麽還能對那個沒用的男人寄予那麽多希望,葉蘇救不了你!”

葉紅魚如湖水般的眼眸最深處有星辰變幻,同樣有很多畫面在她的眼前不停變幻,然後漸漸消失,變成冷漠。

那件事情怎能忘記?若能忘記,當年在道觀裏沐浴被陳皮皮看到身體,她何至於一定要殺她?

若能忘記,她為何從來不在意被別人看到自己曼妙的身軀?難道不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這具身軀很臟?

好吧,那便無法忘記,但那又如何?

她看著熊初墨微諷說道:“我不是天諭院裏那些發癲的教授,我對你的心理狀態不感興趣,或者你嫉妒他,或者你腦子有問題,或者你想舔觀主的腳,我對那些事情並不關心。”

熊初墨盯著她美麗的臉,一字一句說道:“那不是小孩子把戲!”

葉紅魚盯著他醜陋的臉,一字一句說道:“可你就是個小孩子。”

熊初墨極為瘦矮,遠不及普通的正常人,這些年他始終藏身在萬丈光幕的身後,把身影弄得高大無比,正是有這方面的心理疾病。

當年他冒著極大的風險,極為不智且瘋狂地欺淩還是幼女的葉紅魚,或者也是來自於他這方面的心理疾病。

葉紅魚淡然說道:“我知道你很想看到什麽,你想看到我難過悲傷憤怒絕望,看到我覺得自己不再潔凈從而羞辱,但很遺憾,你不會在我這裏看到這些,因為我可不想陪你玩這些小孩子把戲。”

又是一句小孩子把戲。

熊初墨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眼眸裏的幽芒變得更加瘋狂,身上的氣息更加恐怖,寒聲說道:“我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