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和這個世界談話的方式(上)(第2/2頁)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難以盡如人意,以往當長安城想談的時候,他們不想談,現在他們想談,就輪到長安城不想談了,至少禇由賢和陳七不想談,他們可以談書院的風景和賭坊裏的漂亮荷官,就是不想談這些。

因為長安城很清楚,清河郡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大唐的懷抱,而這也是諸閥談話的前提,既然如此,不如不談。

見禇由賢和陳七只對著桌上的佳肴動手,宋閥家主沉默片刻後說道:“這樣有意義嗎?”

陳七放下手裏的烏木象牙筷,靜靜看著對方,說道:“您指的是什麽事情?殺人?”

“能讓十三先生殺的人再多,哪怕數千數萬,終究是有數目的,把那些戰俘和人質殺完了,他還能做什麽呢?”

宋閥家主以一種自己人的態度,憂慮說道:“他終究不可能一個人毀了這個世界。”

陳七靜靜看著他,然後環視四周,看著這些身著錦衣,氣度儒雅不凡的大姓高閥家主,忽然笑了起來。

他覺得就像離開長安城之前,寧缺說的那樣,這件事情果然很有趣,殺的人越多,他們便會越溫順,哪怕他們的骨子裏還在燃燒著悲憤的火焰,但他們什麽都不敢做。

笑意漸漸斂去,陳七的眼神回復平靜,幽深至極,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席上的人們漸生不安。

陳七想起了寧缺說的那句話,但他沒有說出來,他很直接地問了一句話:“誰想殺我們?”

宋閥家主毫不猶豫回答道:“掌教大人。”

……

……

入夜,陳七和禇由賢坐在桌畔,想著先前那場宴席,想著諸閥提出的條件,對視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些人究竟是怎麽想的?兩邊倒還是兩邊下注?難道他們不清楚他們根本沒有資格討價還價?居然還敢奢望朝廷承認現在的局勢,只輸稅賦不駐員駐軍?”禇由賢嘲諷說道。

陳七說道:“諸閥根本不可能倒向朝廷,只是存個萬一的念頭,提前釋些善意,十三先生這番殺人,真是殺寒了不少人的膽,而且這些南邊的家夥,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總覺得有底氣獲得一些什麽,不然當初怎麽會叛向西陵?然而他們哪裏知道十三先生最終想要什麽。”

他又想起寧缺說的那句話,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只是笑容裏隱藏著的意味是那樣的寒惻。

禇由賢說道:“不知道王景略那邊的情況。”

陳七說道:“他已經代表十三先生和那些年輕人談了幾年時間,我想,應該談的不錯才是。”

酒樓上那些清河郡的大人物,以為寧缺的殺戳沒有任何意義,殊不知在陳七看來,他們這場宴席才沒有任何意義。

寧缺想要談話的對象,從來都不是諸閥家主,而是某些年輕人,他以為那才是真正的希望。

第二天清晨,禇由賢和陳七再次啟程,他們接受了清河郡諸閥的善意與金銀,卻沒有留下任何話。

諸閥家主站在岸邊,看著漸漸消失在大澤水霧裏的船影,想起昨日酒樓上陳七的眼神,覺得有些寒冷。

因為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

……

大澤浩浩蕩蕩,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岸,泛舟其上,如同行於汪洋之中,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禇由賢心知到桃山上只怕必死,幹脆放寬胸臆,欣賞湖景,站在微雨裏提著壺果子酒,學足了落拓文士的模樣。

可惜的是,很快他的心情便被破壞的一幹二凈,因為湖面上忽然出現了很多巨大的船影,那些船極為巨大,帆影遮天,行於水面竟如同移動的山峰一般,氣勢驚人。

南晉水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