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三件小事之二(第2/2頁)

遺憾的是寧缺出現了,他用那場盛大的天啟向她證明,塵緣是斬不斷的,於是她經過思考之後,決定換一種解決的方法。

如果塵緣是情,那麽她以命還情,她賜小草以永生,她讓陳皮皮和唐小棠多出一次生命,她以為這樣便能斷開自己與人間之間的羈絆。

……

……

寧缺並不知道這些事情,正如何明池那日所說,他現在只能看到石窗外的落葉和雨雲,卻沒有辦法淋雨。

他現在是幽閣最重要的囚徒,但他並不在意,如果沒有來到桃山,他也只是個長安城的囚徒,反正都是被囚禁,囚在何處並不重要。

他在意的還是這場與桑桑之間的戰爭,他躺在石床上繼續做夢,香艷的夢,恐怖的夢,與那個時腴時瘦的女子在夢中不停地搏鬥,享受著生命最極致的痛苦與歡愉,他時常吻她,偶爾咬她,感知著她的豐軟膩滑,感知著千刀萬剮。

她在峰頂的光明神殿,他在絕壁裏的冷石陋室,隔著千丈的距離相親相愛相恨相殺,他讓她感受人間最美妙的感覺,她讓他感覺人間最痛苦的感覺,她不停地殺他,他不停地愛她,其實都是折磨。

這是天人之間的戰爭,也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這兩種戰爭在歷史上都曾經出現過無數次,只是如今融在了一處。

這場戰爭很普通,就像最簡單的家庭劇,不過是看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或者說是誰在上面誰在下面,誰想換個姿式誰不想換,最終總有一方會取得勝利,然後在家裏的嗓門便響亮。

但這場戰爭很不普通,因為最終決定的不是老筆齋誰做主的問題,而是關系到昊天與人類的勝負,關系到這個世界的最終走向。

靠夫妻生活決定世界的走向,有時候想起這件事情,寧缺難免會覺得極為荒謬,又有些難以掩飾的驕傲與得意。

夢裏的戰爭不停持續,囚室裏的他不知時日,石窗外飄落的秋葉越來越少,直至開始飄落雪花,他才知道原來冬天到了。

沒有人投降,沒有勝負。

寧缺看著石窗外飄落的雪片,想著最近這些天受折磨的頻率漸漸變低,眉頭微微蹙起,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不知道現在外界正在發生什麽事情,但確認崔老太爺已經被自己射死,他知道酒徒和屠夫所在的小鎮上有人,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故人,他知道唐國和書院已經做好了準備,清河郡不久後便會迎來復仇的怒火。

但所有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戰勝桑桑。

天若有情天易老,能老自然能傷,如果桑桑有情,他便能勝,但現在他看不到任何可能性,也找不到打破僵局的方法。

最令他感到困惑或者說警惕的是,桑桑現在也應該找不到任何方法斬斷塵緣,但為什麽夢裏的她顯得那樣平靜而充滿信心?

光明神殿又發生了一件小事。

兩名白衣女童跪在桑桑的身後,顯得極為緊張難過,尤其是左手方那位眉眼漸開的白衣女童,更是驚恐地不停哭泣。

在不遠處的木盤上有一條白色的褻褲,上面染著點點血漬。

原來是那名白衣女童來了初潮。

她們是神殿從西陵神國十余萬女童裏挑選出來的,要求的便是白皙幹凈,不沾惹世間一點汙穢,她們自己很清楚這一點。

這半年在光明神殿裏面的經歷,讓她們知道自己侍奉的聖女是怎樣高高在上的偉大存在,她們因此而驕傲,越發虔誠。

然而初潮終於還是來了,她們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麽,想要隱瞞卻不敢,於是跪在桑桑的身後,流著眼淚等待著昊天的懲罰。

桑桑沒有懲罰她們。

她看著夜空裏若隱若現的那輪明月,說道:“人間開始把此事稱做月事,不知道你會覺得有趣,還是覺得惱火。”

露台上飄著薄薄的夜雪。

她微微蹙眉,望向風雪中的絕壁某處,右手緩緩落在小腹上。

千裏之堤,是由一筐筐泥土組成,千年之城,是由一塊塊青磚砌成,再大的事件其實都是由極不起眼的小事組成。

她的世界裏發生了三件小事。

這三件小事帶來了一個結果:她決定把某人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