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桑桑虐我千百遍(上)(第2/2頁)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是因為人們在你的身上感受不到屬於人類的感情與熱度,因為你確實不是人類。”

他盯著桑桑的眼睛說道:“你讓老師登天,老師讓你落地,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我卻要把你變成一個人,如果說這是一場戰爭,那麽便是我們師徒二人和你之間的戰爭。我現在清晰地感受到你身體裏的憤怒與厭憎,那些都是只有人類才有的情緒,我想這就是勝利的曙光。”

話音方落,他踏前一步,便要把她摟進懷裏,左手施出一道乂字神符,籠住自己的身體,同時在意識裏開始召喚自己的本命。

他開始召喚桑桑。

在那年雪湖畔的山崖上,他唱了首曲給桑桑聽,桑桑聽懂了這首曲子,明白了他在曲子裏發出的召喚與邀請。

和她通過酒徒轉述的邀請不同,那個邀請是那樣的緊密,意味著絕對的服從,即便是死亡的陰影和冥王的恐嚇都無法撕裂開來。

任何有自主意識的生命,面對這樣絕對單方面的聯系,都會本能裏抵觸,就算最終接受,也需要很長時間去掙紮。

但當時站在崖上的桑桑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掙紮,便同意了這個邀請,因為當時的她還不是昊天,她本來就是他的小侍女。

本命聯系一旦建立,便堅不可摧,即便是昊天也無法自行斬斷,所以桑桑的臉色瞬間微白,細眉蹙的更緊。

這便是書院計劃裏最關鍵的一環,準確來說這是夫子去年帶著桑桑遊歷人間的延續,也是寧缺敢於離開長安來到西陵神殿的原因。

沒有本命物能夠拒絕修行者的命令。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超出了寧缺的意料,因為桑桑除了臉色變得白了些,青袖微微顫抖了數瞬,沒有任何別的變化。

她沒有如他要求的那樣昏迷,倒下,他也未能把她攬入懷中。

因為她是昊天,她不是普通的本命物,不是劍或符,也不是念珠,她是客觀的規則,雖然要服從於本命的規則,但因為自身是近乎無限的存在,所以與她相關的規則,想要實現,需要更大的力量,正比如可以山崖上的巨石落下,也是服從規則,但最開始推動巨石時,需要難以想象的力量。

寧缺現在是人間有數的強者,他的念力很雄渾,但當他想要直接用意識控制昊天時,依然顯得有些渺小而可笑。

桑桑沒有笑,面無表情地看著寧缺。

寧缺發現體內的雪山氣海被自己無法理解的規則瞬間鎖死,然後逐漸崩潰,浩然氣隨夜風而散,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桑桑緩緩松開手。

寧缺的手不再被溫柔的水包融,身體忽然變輕,雙腳漸漸離開地面,身體被夜風吹拂著,不受控制地向後方飄掠。

他像蒲公英的花絮般飄到光明神殿的上方,便被數十道無形的力量縛住,看上去就像是蛛網中央可憐的小爬蟲。

無論如何掙紮,終究擺脫不了那些絲線,因為那些絲線都是規則,寧缺沒有掙紮,看著身上緩緩淌落的血水,沉默不語。

桑桑負手走到下方,靜靜看著他,臉上和眼眸裏沒有任何情緒,明明是仰首在看,感覺卻像是在俯瞰整個人間。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敗了,因為她是昊天。但寧缺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失敗,因為他還沒有死,她依然還是他的本命。

寧缺開始思考怎樣繼續這場戰鬥,這場戰鬥沒有任何先例,無論是小師叔還是夫子或是柳白的戰鬥都不一樣,他沒有可以學習的對象。

他的思考被迫中斷,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劇痛。

他腳上的鞋片片碎裂,然後肌膚片片碎裂,鮮血帶著血塊,不停地剝落,就像是淋了無數天雨又被曝曬後的墻皮。

瞬息之間,他的腳便被無數細微的空間所割裂,無數血肉被切割成細小而規整的形狀,不停向數十丈下方面的神殿地面落去,他的腳只剩下了白骨,上面塗抹著血水與肉屑,畫面看著極其恐怖。

應該是做了刻意的延緩,空間切削的速度雖然快,但依然能夠讓寧缺清晰地看到這個恐怖的過程,最關鍵的是,他有足夠的時間體會這種痛楚。

寧缺這輩子受過很多傷,在荒原上也曾經領受過馬賊的刑罰,但他從來沒有感覺過如此清晰而恐怖的痛苦。

他的嘴唇青白一片,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滲出,向腳下的神殿地面落去,啪啪輕響聲裏,將那些血肉沖淡了些。

一道充滿著威嚴的聲音,在他的識海裏不停回響,就像是數萬面大鼓在同時敲擊,又像是數萬幢木樓在不停垮塌,這道聲音有他無法理解的繁復音節,卻也有異常清晰的意志體現:那就是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