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人交戰

劍鋒再進一寸。

柳白的劍已經進入桑桑的世界兩寸。

昊天之前,咫尺便是天涯。

這等於他的劍已經縱橫了數萬裏的距離。

柳白不是人間第一個向昊天發起挑戰的人,但他卻是距離昊天最近的那個人,不是因為他比軻浩然和夫子更強,而是因為昊天在人間。

天人應永隔,其間自有大障礙,具體到光明神殿裏的這場戰鬥,讓天人相隔的便是那道無形的屏障,那是桑桑的小世界。

柳白的劍為什麽能夠刺進她的小世界?

那是因為他的劍裏有南晉劍閣的那座山峰,有臨康城裏的陋巷窄街。有荒原上夫子斬龍屠神的回憶,有書院送來的人間氣息,有數十年的苦修思索,有千萬年間所有逆天者的勇氣,有大千世界。

他以大千世界破天。

聽到山下傳來的祈禱聲,桑桑輕拂青袖,便有一陣清風往桃山下去,對眼前這柄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劍,視若無睹。

柳白的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銹蝕,明亮的劍鋒變得黯淡,像生繭一般生出一層青紅色的銹斑,銹斑不斷蔓延並向劍裏去。

她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雖然不能倒轉因果,但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卻可以完美地控制那些最基本也是最強大的規則。

這些便是她的武器,她用時間來面對柳白劍間的大千世界,任人間再如何繁華,終有永夜到來的那一刻,任青山如何蔥郁,也有秋風落葉的時節,那些偉大的、勇敢的、高逸的、世俗的,在時間的面前,都是弱小的。

柳白的劍再進一寸。

進入桑桑小世界的這寸劍鋒,瞬間生出銹痕。

他的劍正在逐漸靠近她,他的劍正在被時間侵蝕。

這是她來到人間後,距離人間最近的一次。

天人之間,不足三尺。

卻不知是柳白的人間劍先到她身前一尺。

還是她把這把人間劍看成河底的銹鐵棍。

……

……

一陣清風出於峰頂的光明神殿,然後落在桃山前坪。

掌教肩頭重創正在汩汩流著鮮血,被清風一拂,血便止住,然後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緩慢復原,不斷有新肉生出。

被寧缺重傷的世間強者們,被清風一拂,頓生新力,尤其是除了七念之外的那些虔誠昊天信徒,更是發現自己的傷勢正在好轉中。

倒在血泊裏的死者無法復生,但只要還活著的人,都感到了昊天的慈悲和憐愛,感到了神跡般的力量,於是數萬人祈禱的聲音變得更加虔誠,更加整齊,充滿了對上蒼的敬畏和對光明的信心。

西陵神殿清光大陣看似尋常,先被柳白的劍破,再被唐小棠的鐵棍捅破,此時縮至數十丈方圓,於祈禱聲中顯出真正的威力。

因為這道清光大陣,寧缺沒有辦法把前坪上的這些修行強者全部殺光,因為他沒有那麽多鐵箭,他也沒有辦法寫出更多的神符。

祭壇四周空空如野,只有他和陳皮皮唐小棠三人,還有側方那座孤伶伶的裁決神殿,包括掌教在內,所有人都遠遠避開,更沒有人敢站在他的鐵箭之前,從祭壇向北方望去,明顯出現了一片空蕩蕩的通道。

按道理來說,寧缺應該走了,如果他只是一個人,趁著現在昊天神力加持舉世無敵的時刻,根本沒有人能夠攔住他。

但他冒險離開長安城來到西陵神殿,不是為了殺傷幾名強者替書院立威這般簡單,他要做的事情剛剛開始,遠沒有結束。

而且現在祭壇前還有陳皮皮和唐小棠。

寧缺感覺到體內的昊天神力正在緩慢流逝,雖然速度不快,但這樣持續下去,總有神力耗盡的那一刻,飄浮在祭壇四周包括天空上的乂字神符,於清風之中飄搖,也不知道還能撐多長時間。

他沒有轉身,對陳皮皮說道:“走。”

簡潔的一個字,不容置疑的安排,陳皮皮沒有任何猶豫,走下祭壇攙住渾身是血的唐小棠,便向桃山外走去。

他甚至沒有回頭望寧缺一眼,唐小棠有些不解,說道:“小師叔怎麽辦?”

陳皮皮依然沒有回頭,喘息著說道:“如果我們還要去救他,那是枉費精神,而且這裏是西陵神殿,他的死活不由人,只能由天。”

他現在雪山氣海被鎖,加上肥胖的原因,身體素質甚至還不如一般的普通人,扶著唐小棠走的有些快,所以喘的比較厲害。

唐小棠沒有聽懂他的解釋,但知道陳皮皮和寧缺的關系,自懷中取出一顆丹藥服下,然後把陳皮皮背了起來。

她修是的魔宗功法,恢復能力極強,加上服了十一師叔王持煉制的秘藥,雖然依然有些虛弱,但至少比陳皮皮的速度強了很多。

她知道此時的時間都是寧缺冒著極大風險爭取到的,所以背著陳皮皮,低著頭,毫不猶豫向前坪外沖去,速度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