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去念(第2/2頁)

他這一生遇到過無數次危險和生死的考驗,但今天桃山絕壁間的遭遇,依然令他感到極為恐懼,攀上絕壁的過程看似簡單,甚至他的意識裏沒有任何記憶,然而如果不是他學貫佛魔兩宗,只怕早就會摔死了,甚至可以說,如果換成別的知命境強者,肯定會摔死在這片絕壁之下。

他對西陵神殿足夠重視,自以為做了足夠充分的準備,直到真正進入桃山,才知道自己依然低估了道門的萬年底蘊。

……

……

這裏是桃山最低的一道崖坪,居住著普通神官和執事還有西陵神殿騎兵,戰馬的馬廄也在這裏。寧缺借著夜色的遮掩,來到馬廄旁,沒有釋放念力震懾那些醒來的戰馬,而是像當年鎮壓大黑馬那樣,毫不掩飾用殺死無數馬匹的血腥氣息,直接讓那些戰馬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他站在馬廄東面,因為朝廷在西陵神殿的眼線,就是在這裏發現了那小半盆吃剩的大碴子粥,想要找到那頭憨貨,便只能在這裏等待。

過去了很長時間,始終沒有聲音響起,醒來的戰馬們一面嚼著夜草,一面不解地打量著他,心想這家夥究竟在等誰?

寧缺沒有焦慮,站在馬廄裏靜靜地等著,一直等到夜雲漸散,月光落下,再等到天邊將要出現晨光,才確定今夜大概是等不到了。

他伸手在頸間搓了些泥垢,灑到馬廄東頭的稻草裏,然後在那些戰馬們厭棄惡心的目光注視下,走到崖坪處,趁著第一道天光灑落神殿之前,結起佛門真手印,順著絕壁回到雲霧之上,掠回滿山桃花之中。

當天夜裏,他繼續自己攀爬絕壁的冒險之旅,同樣在馬廄處等了整整一夜,還是沒有等到那頭憨貨的出現。

第二夜他再去,還是失望。

第三夜依然失望。

到了第四夜時,他對絕壁上的觸目陣已經非常熟悉,對佛門真手印的掌握也愈發精湛,曾經顯得無比兇險的夜旅,現在已經變成了很尋常的過程。所以他走到馬廄東頭時,甚至還有心情輕輕哼兩聲曲子。

那是小鎮紅薯鋪老人哼的那首曲子。

然後他看見馬廄東頭堆的稻草上,有一頭大黑馬正四蹄朝天,用背不停地蹭著稻草,模樣顯得滑稽至極,於是他笑了出來。

大黑馬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就地一個打滾便站了起來,警惕望過去,眼睛頓時瞪的極大,僵硬地仿佛忘了該先邁哪個蹄。

寧缺走過去,抱著它的脖頸,摸著鬃毛,用力地拍了拍。

大黑馬咧開嘴,翻著厚厚的唇皮兒,撞了撞他的頭。

寧缺松開手,把它背上的那些稻草拂下來,說道:“從哪兒學得這些腌臜習慣,你又不是小師叔那頭驢。”

大黑馬心想,自己的理想就是成為驢大爺那樣統治荒原的存在,自己本來就想去當二大爺,誰想到變成了西陵神殿的囚馬。

想著這些日子的悲慘經歷,它想要嘶叫兩聲,卻不敢,只能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寧缺,顯得委屈極了。

寧缺嘆了口氣,摸著它的腦袋,說道:“我知道她已經變了,不是原因的她了,再忍忍,我看能不能把她再變回來。”

聽著這話,大黑馬的情緒稍好了些,然後不知想起什麽,拼命地眨著眼睛,仿佛是要寧缺到時候下手更狠一些。

寧缺湊到它耳邊,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大黑馬聽的眼睛明亮,連連點頭,心想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真正主人,居然能想出如此無恥下賤的方法,雖然女主人現在實在是太強大,寧缺你就算再無恥,最終也只能失敗,但在腦子裏這樣想想,也是很爽的事情。

商量完畢,寧缺和大黑馬約好下次相見的時間,便暫時分別。

他走回崖畔,順著絕壁向下行去,現如今他佛宗真手印已然大成,攀行在絕壁之上,禪定之余可以稍微分心,隨意向桃山峰頂看了一眼。

這一眼帶著去念的禪意,所以他不擔心會引發絕壁陣法。然而他忘了去念裏的去字,還能做第二種解釋——不是除去的那種解釋。

所以當他的目光落在峰頂漆黑的光明神殿上時,他再難以抑止對某人的想念,明明那裏什麽都沒有,但他覺得看到了她。

同時,他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