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人知是故人來

西陵神殿並不是知守觀或懸空寺那樣的不可知之地,卻也難言在紅塵之中,因為在普通信徒看來,這裏便是人間的神國。今日數騎自桃山下高速駛來,似要從紅塵裏帶些信息來到神國,自然無人發笑。

神殿的神官和執事們開始檢查,不意外地看到級別極高的腰牌,待他們發現這些騎士和數輛馬車是從長安城歸來,心情不由變得愈發沉重,看著對方的眼神裏寫滿了驚疑的神情:難道真的是戰爭要再次開始了?

那數輛馬車在神殿騎兵的護衛下,繼續向桃山上駛去,一路煙塵滾滾,直到來到崖坪前的光明神殿前才停下。

兩名白衣女童輕輕拍手。

光明神殿側方走出數十名執事搬出如小山般的一堆青布,然後向著殿前拉開。這些青布幔帷約有三人高,而且非常長,竟是把把神殿前的廣場全部圍了起來。即便有人從桃山最高處的那座白色神殿向這邊望來,都很難看到這片青布幔帷裏的畫面。

現在青布幔帷裏只有自長安歸來的騎兵和車隊,那些風塵仆仆的人們顧不得向兩名白衣女童行禮,把一輛馬車打開,從裏面扶出一個人來。

一名白衣女童看著負責此項使命的神官,稚聲問道:“確認沒有錯?”

那名神官表情肅然說道:“必然不會出錯,我們動用了南門觀裏的舊人,確定此人這些年確實一直是在臨四十七巷。”

白衣女童看著車旁那中年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滿是油汙的衣裳還有那雙滿是勞動痕跡的手,表露了他普通平凡的身份,他此時的神情非常緊張——一個沒有見過任何大世面的普通長安百姓,被人騙至城外被擄,然後晝夜不歇趕路,再出馬車時便發現自已已經來到昊天信徒心中的神國:西陵神殿,誰能不心生震撼——事實上,他此時還能夠扶著車廂勉力撐住身體,已是極不容易。

他也是昊天信徒,按道理來說,發現忽然來到西陵神殿,除了恐懼和茫然之後,也應該有幾分激動興奮才是,然而西陵神殿與唐國之間的戰爭剛剛結束,他身為唐人怎樣都覺得迎接自已的不可能是好事情。

另一名白衣女童問那名神官:“另外那樣事物可曾帶回來了?”

這名神官是光明神殿最忠誠的下屬,直到此時,他依然不知道自已執行的是什麽任務,但隱約能猜到必然事涉神殿最大的那椿隱秘。

他極為謹慎地上前幾步,從懷裏出一塊布裹著的整個物,低聲說道:“那墓離書院太近,實在不敢輕舉妄動,老筆齋那裏也有看守,那院墻數月前也被拆了,幸運的是那事物被亂磚壓在最下面,沒有被人發現,屬下們付出了些代價,終究取了回來。”

西陵神殿的人潛入長安城,還要從老筆齋裏取回某樣事物,他說的輕描淡寫,實際上誰都知道,那些代價必然極為慘重。

白衣女童接過布裹著的整個物,手臂向下微頓,那事物似乎有些沉重,和同伴沒有再問什麽,示意這名神官帶著所有的下屬退出青布幔帷,然後走到那名神思不屬的男人面前,說道:“開始吧。”

那名中年男人茫然問道:“開始做什麽?”

一名白衣女童說道:“你最擅長做什麽,就做那件事情,不要說做不好,你需要的材料都在車裏,便是鍋灶都搬來了。”

中年男人這才知曉對方要自已做什麽事情,卻是更加震驚不解,心想千裏迢迢把自已擄來神殿,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這件事情透著太多的詭異,然而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他在神殿前,看著這般浩大的陣勢,哪裏還敢有二話。

他老老實實從車廂裏搬出鍋碗瓢盆灶以及各式材料,開始做事。

西陵神殿的人做事沒有任何遺漏,無論那些鍋碗瓢盆灶,還是面粉大蔥辣油老醋,甚至就連燒的柴火,都是過往十幾年裏他用的那些。

柴火點燃,老爐生煙,清水入盆,面粉變稀然後漸稠然後再稀,如果用來做饅頭明顯不妥,如果做面條更是不妥,菜刀落在並不怎麽幹凈的砧板上,把蔥花與香菜切的極碎,然後開始在碗裏放醬油醋等調料。

白衣女童說道:“不能有半點差錯,無論份量還是順序。”

中年男人心想老子這十幾年每天清晨都要做上百碗,難道還會犯錯?然而想是這般想的,哪裏敢真這麽說。

這時鍋裏的清水終於沸了,盆裏的面團,被他用手撕扯成不規則的形狀,一一扔進沸水中,迅速成形,然後開始起浮不停。

柄已被薰黑的大勺伸進鍋中攪了攪,拿出來時裏面便盛滿了煮好的面片,白彈輕顫就像是魚脂,鍋裏沒有剩下一片,勺裏還恰好沉著三分之的湯水,如此手藝自然是十幾年不停重復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