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市井之中,自有聖人(上)(第2/2頁)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終究是有道理的,不然桑桑怎會成為現在的桑桑,破屋前的孩子們用市井裏的智慧,看出了葉蘇的不凡,沒有被嚇走,反而拿出了稚拙的小市民的可愛,纏在他的身旁。

對於身旁的熱鬧,葉蘇不以為意,待孩子們吃完飯後,他從破屋裏取出一塊小黑板,開始給孩子們上課,場間頓時變得安靜了很多。

寧缺站在外圍,聽著葉蘇平靜而溫和的聲音,看著他很有耐心地對孩子們講解問題,忽然覺得在此人的身上看到了大師兄的影子。

葉蘇授課的內容讓他有些意外,和修行沒有任何關系,最開始的時候,是在講一種頭花的編織方式,接下來又開始畫圖,教那些男孩子做木工活,直到上課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才講了一段簡單的教義。

寧缺有些想不明白。

暮色漸至,街巷深處傳來家長們喊孩子的聲音,窮困人家一天只吃兩頓飯,晚飯的時間總是會稍早些,如果餓了好上床直接睡覺忍著。

葉蘇揮揮手,示意今天的授課到此結束,夾著小黑板走進了破屋。孩子們恭敬地向破屋行,然後嘰嘰喳喳吵鬧著散去。

寧缺走到破屋前,看著那扇連風都攔不住的木門,沉默不語。

按道理來說,他本不應該走進去,然而此番重蹈紅塵,覓的便是機緣,在這臨康城汙水橫流的街巷裏,忽然見到葉蘇,這便是機緣。他本是往西陵赴死而去,在死前見到他,更是大機緣,而且他相信自已現在可以隨時殺死對方。

他向前走了兩步,舉手敲了敲門。

“請進。”葉蘇在破屋裏說道。

寧缺推門走了進去,只見破屋裏家徒四壁,只有一張小床,一個水缸,屋頂的氈皮破了很多洞,暮光漏下,倒是很明亮。

葉蘇看見是他,有些意外,笑著說道:“你怎麽在這裏?”

寧缺說道:“隨意逛逛,卻沒想到能遇見你。”

葉蘇請他在床上坐下,說道:“遇見這種事情,向來都是隨意發生的。”

寧缺說道:“誰能想到你現在藏身陋巷做教書先生。”

葉蘇從缸裏盛了一碗水,遞給他,說道:“青峽一戰後,我先去了宋國,然後來到這裏,很多年前我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寧缺接過水碗,道了聲謝,問道:“傳聞中勘破生死關的那次遊歷?”

葉蘇微笑說道:“生死這種事情,只要你去看,便無法看破,當年的那些驕傲,現在看起來,其實真的有些可笑。”

寧缺現在的境界,並不足以完全理解這句話,但他隱約感覺到,葉蘇雖然境界盡毀,但在某些方面卻似乎已經超越了當年。

葉蘇問道:“你來南晉何事?”

寧缺說道:“只是過路,我準備去西陵神殿一趟。”

青峽一戰後,葉蘇成了廢人,不再是修行者,自然也不關心修行界的事情,他不知道西陵神殿要開光明祭,也不怎麽關心。

寧缺想著先前見到他授課時的畫面,不解問道:“以您的境界學識,只要願意,最多花上數年時間,無論想教出南晉科舉狀元還是修行強者,都不是什麽難事,為什麽先前卻講的是那些內容?”

葉蘇說道:“想要修道,需要天資,臨康城裏有這種天份的學生並不多,即便有,想必早就進了劍閣,至於我為何會教那些孩子編頭花做木工,那是因為這些技能可以幫助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裏掙到錢,然後可以多吃幾碗飯。”

寧缺想了很長時間,最後說了兩個字:“佩服。”

葉蘇說道:“如果要說佩服,不如佩服你大師兄,他多年前便在市井裏教過書,我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新鮮。”

寧缺說道:“師兄本就是那樣的人,您卻是半途上路,所以更值得佩服。”

葉蘇說道:“我在長安城小道觀裏住過一段時間,很喜歡那種市井之中自有真義的感受,現在也是在尋求自我的平靜,哪裏值得佩服?”

聽著市井之中自有真義這句話,寧缺端著水碗的手微微一僵,他看著葉蘇的眼睛,非常認真地問道:“您能教我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