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坐困愁城(第2/2頁)

寧缺轉身望向她說道:“能讓書院忌憚的人,本來就不在神殿中,在那兩個人眼裏,世間百姓皆如螻蟻,怎麽會因為死幾只螞蟻就憤怒?當然,我只會殺那些能殺的人,盡量爭取不讓神殿太憤怒。”

葉紅魚說道:“你想要試探道門的底線?”

寧缺嘲笑說道:“道門什麽時候有過底線?”

葉紅魚看著他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在乎清河會館的血案?”

寧缺說道:“自然不是因為你真把那些人當成狗。”

“不錯。”

葉紅魚說道:“那些人已經死了,而且我相信就算你再想殺人,有再多想殺的人,你都沒有辦法再殺下去。”

“為什麽。”寧缺平靜問道。

“因為你再也無法走出長安城。”

她看著寧缺的眼睛,目光裏的情緒很淡漠,說道:“你這一生都將被困在長安城裏,你就是一個憤怒的囚徒。”

寧缺沒有說話,因為這是事實。

如果他離開長安城,昊天道門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他,因為他在城內便無敵,出城則弱。

他就是長安城的陣眼樞。

……

……

西陵神殿使團離開了長安城。

他們來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抱太大希望,離開的時候,卻收獲了無數的金銀財寶還有從來沒有前人獲得過的勝利。

神殿使團內部知道此番談判真正秘密的,只有葉紅魚以及天諭院院長。

正是因為知曉道門擁有了兩名境界高深莫測的隱世大修行者,天諭院院長非但沒有對這份和約感到滿意,反而生出很多的不解,他不明白西陵神殿為什麽不借此機會,繼續掀起伐唐的高潮,而是選擇了休戰。

葉紅魚看著窗外柳枝在雨中拖出的道道殘影,在心裏想著:“飲酒可以殺人,描簪花小楷也能殺人,讀書都能殺人,除了當年的蓮生神座,沒人願意看到這樣的一個人間,更何況大先生學會了打架,君陌落冠於地都不去揀,三先生是那只蟬,寧缺居然不再怕死,這樣的書院,誰敢言必勝?”

……

……

寧缺站在南城門下,看了眼落下的雨絲,說道:“雨小了。”

他在送別,送的自然不是西陵神殿的使團,而是莫山山。

莫山山說道:“那我便該走了。”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其實晚幾天走也挺好。”

莫山山平靜說道:“再晚,終究也是要走的。”

寧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沒有接話。

莫山山看著他,認真問道:“將來你會殺很多人?”

寧缺想了想,說道:“是的,如果能離開長安,我會殺很多人。”

莫山山望向自已探出裙擺的白鞋,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然後她擡起頭來,嫣然一笑說道:“祝你殺人愉快。”

寧缺覺得春雨更柔了幾分,說道:“我一定努力爭取。”

……

……

西陵神殿使團離開,戰爭正式告一段落,雖然春時將深時,占據了向晚原的金帳王庭試探著繼續南下,遭到了鎮北軍暴烈而強悍的反擊,又被西陵神殿誥書嚴厲訓斥,不得不退回七城寨,接受了現實。

各處戰火漸歇,東荒騎兵逃回了燕境,神殿聯軍大部也撤回了南晉和西陵神國,日子漸漸變得平靜起來,只是已經有很多人死去。

王府門口的白幡並沒有完全渲泄掉唐人的憤怒,朝廷為此做了很多工作,希望能夠把這份怒火引向正確的對象,比如昊天道門。

寧缺沒有關心這些事情,在和平時期,書院後山依然執行著禁止幹涉朝事的律條,最主要是因為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關心這些。

他想要出城。

他已經很多天沒有離開過長安城一步。

有很多人想進長安城,但進不來,因為他在城裏。

他想要出城,卻不敢出,因為城外某個小鎮上,有人在喝酒吃肉。

寧缺發現自已真如葉紅魚所說,成了這座城的囚徒。

他的心裏還有很多謎團沒有解開。

是誰找到了酒徒,並且讓他來到長安城?那個人為什麽要把馬車和鐵箭還給自已?那人為什麽要讓酒徒轉述那句話?

“世間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別重逢。”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曾經設想過某種可能,但理智告訴他,那最不可能。

所以他,坐困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