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與春雨一道來臨的女子

簡大家說道:“這是給娘娘的面子。”

寧缺說道:“事涉書院,皇後也要喊我一聲小師叔,我不用給她面子。”

簡大家靜靜看著他,問道:“你真想殺了李漁?”

寧缺想都沒想,說道:“讓她死是最好的選擇。”

“為什麽?”簡大家問道。

寧缺解釋道:“殺了李琿圓,再把李漁殺死,朝中的大臣們就算還有二心,他們能向誰效忠?他們就算再痛苦不甘,也必須服從娘娘的意思。這場戰爭在很多人看來,讓朝廷和書院不方便對這些人下狠手,但如果換個角度去想,殺死李漁後,戰爭的壓力和大義的名份,便會成為這些大臣們的壓力。”

聽完他的這番話,簡大家嘆息說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和你小師叔很像,後來你學了他的浩然氣,便以為你們倆更像,現在才想明白你們終究是兩個人。”

寧缺說道:“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趕上小師叔,但在有些事情上我相信自已能比他做的更好,比如現在大唐面臨的這些情況。”

簡大家微澀一笑,說道:“所以他死了。”

寧缺平靜說道:“我不怕死,但我要大唐和書院活下去。”

簡大家看著他,眼神裏流露出憐惜的情緒,手撫胸口平靜陣後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親王雖然與夏天關系不錯,但她也姓李?”

聽到這個名字,寧缺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將軍府裏化不開的稠血,說道:“在我的眼裏他已經死了,只是需要一個正確的時間。”

簡大家說道:“你的冷靜會讓人們覺得恐懼。”

寧缺不再討論這件事情,問道:“我還是很想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麽反對我殺死李漁,她不應該是那種能被小情小意影響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夏天在想什麽。”

簡大家望向窗外,此時天色已黑,一輪明月懸在城墻之上,她的臉上露出迷惘和的神情,問道:“夫子真的走了?”

寧缺站起身來,走到窗畔看著那輪明月,說道:“誰知道呢?”

稍作停頓,他繼續說道:“除了他和昊天,還能有誰知道呢?”

……

……

過年之後,寧缺便一直留在長安城裏,不是因為來回書院不便,而是因為更重要的一些原因,以及準備等待西陵神殿使團的到來。

時漸入春,神殿使團終於抵達了長安城,在唐人們復雜的目光注視下,使團的車隊駛過朱雀大街,進入禮賓館。

前來談判的使團人員構成有些復雜,主使是西陵神殿天諭院院長,兩名副手分別是南晉的一位王爺還有燕國的丞相,說起來有些好笑但真的不好笑的是,南晉和燕國的皇位現在都還是空著的。

戰爭暫時告一段落,兩路大軍依然在唐國南北,局勢緊張難褪,所以雙方的談判隨著使團的到來迅速開始,大唐朝廷裏的博學之士和西陵神殿使團的成員,坐在長桌兩側,開始像意料中的那樣揮舞唇槍與舌劍。

談判自然需要談,據理力爭卻往往看的不是誰更占著道理,而是看誰更有力氣,皇宮側殿裏雙方的談判只是一個方面,最重要或者說最關鍵的談判場所在長安城內的另一個地方,那裏有一片碧波蕩漾的湖。

和觀主一戰前,寧缺執刀行走於街巷中,斬掉桑桑留下的痕跡,雁鳴湖的宅院也自然不能避開,好在破壞並不是太嚴重,沒有用多長時間便修好了,新年後的這段日子,他便一直住在這裏。

雁鳴湖上的厚雪早就已經融化,冰層變成極薄的鏡面,然後紛紛碎裂,被風吹至湖岸堆成雪酥卷,露出了清澈的湖水。

寧缺站在湖畔,伸手把尚未抽出青芽的寒柳枝撥開,看著水中那些隱約可見的細青莖,自然想起了那年夏天,他和桑桑劃著船兒在湖上種荷花的畫面。

湖上陰雲漸至,沒有春雷炸響,悄無聲息間便有雨點淅淅瀝瀝落下,這是長安城今年落的第一場春雨,自然帶了些料峭寒意。

寧缺走回宅院,拿了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便在此時聽到了叩門聲。

他走到院門前,聽著那邊響起的叩門聲,沉默片刻,把門打開。

雨水不停地落著,把他的衣裳全部打濕,也打濕了門外那個女子。

寧缺看著她,覺得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她沒有穿青色的道衣,穿著血色的裁決神袍,黑色的發絲沒有像那年一樣因為濕漉而顯得狼狽,因為她戴著華貴的神冕。

但她還是那樣的美麗。

寧缺的眼神很平靜,看到她身後的那兩個人,也依然平靜。

劍閣柳亦青,還有現在是南晉禮部官員的謝承運。

柳亦青和謝承運對他行禮,也很平靜。

柳亦青的眼睛是寧缺砍瞎的,謝承運和他相識於書院之中,只是隨著時間流逝,很多事情在此時已經沒有必要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