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因為傷心,所以盡心

觀主入長安。

面對書院的至強者和黃楊,他一眼斂滅佛珠上的心血之火,揮袖亂風雪破天魔境,伸手一召便有天啟降下,一劍便破千年城墻。

街畔廢墟處處,天空裏的雪在燃燒,雨點在不停落下,所有的這些畫面,都只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強大。

人間修行為五境,越過那道最高的門檻,是無數人夢想卻永遠無法抵達的彼岸,無數年來,修行界確認越過五境的人寥若星辰,其中任何一種境界,都已然是傳說甚至是神話,比如天啟境界。

然而今日在雪街上,觀主揮手卷袖連施無量、寂滅、天啟、無距這四種五境之上的神話境界,而且顯得那般的隨意輕松。

觀主展現出來的層次,已經超出了西陵教典以及諸多修行典籍記載的範疇,超出了修行者最放肆想象的上緣,甚至顯得那般的不真實。

落雨仍在持續,他向朱雀大道北方走去,神情寧靜。

自天穹落下的那道磅礴力量,注入他的身軀內。

他每一步踩破積水,蕩破天光,身上的氣息便會愈發強大一分。

微寒的雨水在余簾的臉上滑落。

她看著從雨中走來的觀主,說道:“傳聞十八年前,你曾經登陸上岸,親手把衛光明打落凡塵,除了他的光明神座之位。”

觀主說道:“不錯。”

余簾說道:“我當初並不相信你有能力把一個天啟境界的強者強行打回原形,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你比傳說中更加強大。”

觀主緩步前行,說道:“強大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我比你強,比衛光明強,不代表我就強大,正如你比熊初墨強,也不代表真正的強大。”

余簾說道:“那什麽才是真正的強大?”

觀主說道:“把相對變成絕對,那就是真正的強大。”

余簾問道:“比所有人都強,才是真正的強大?”

觀主說道:“不錯,如果天下無敵,自然便是真正的強大。”

余簾問道:“觀主莫非以為自已已然天下無敵?”

“軻瘋子死了,夫子走了。”

觀主擡頭望向落著雨水的天空,說道:“我只好天下無敵。”

他回答這個問題時的情緒很平靜,很沉穩,所以顯得特別理所當然,仿佛在說誰家的菜做的最好吃這種事情。

余簾說道:“既然天下無敵,為何還要修行我大明宗的功法?觀主乃是道門領袖,卻問道於敵,難道不覺得羞恥?”

她說的自然是先前出拳時,看到過的觀主變灰的雙眸。

那就是脫胎於魔宗饕餮大法的灰眸。

觀主說道:“世間萬事萬物,皆歸昊天所有,何況如今,你應該明白,明宗祭的依然是昊天,我為何不能用之?”

長安城高空燃燒的雪,已經快要燃盡。

所以雪街上的雨,在此時漸漸小了。

觀主此時走到了一道側巷旁,巷口有井,井沿上積著的雪,極僥幸地避過了雨水的侵蝕,看上去潔白茸松,很是好看。

余簾直到此時,才松開手。

她一直抓著大師兄腰間的棉襖。

她與觀主對話時,大師兄一直沒有參與,因為他在不停咳嗽,不停流血,重傷之余的身體,顯得那般孱弱。

余簾之所以一直抓著他,是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已松開手,師兄一定會冒著生命危險,強行進入無距與觀主繼續戰鬥。

現在她松開了手,是因為師兄得到了片刻休息的時間,更主要的是因為觀主已經走到了近處,勝負之間的生死已經來到眼前。

就在此時,街畔已經變成廢墟的宅院裏,忽然爬出來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戴著一頂草帽。

他自西陵狂奔而回,回長安,回書院。

數千裏路的雲和月、塵與土,讓他變得瘦了很多。

他無法再被形容為胖乎乎,只能說是魁梧。

這大概便是所謂男人應有的形容。

……

……

在很多人看來,知守觀觀主已經是傳說裏的人物。

今日長安城的雨與雪,證明觀主確實是個傳說。

但傳說中的人,依然還是人。

當他看到自已唯一的骨肉,堅定堅毅地站在自已對立面時,他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和那些故事裏普通婦人沒有任何區別。

觀主說道:“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兒子?”

陳皮皮掀起倒在身前的一根木梁,走到街中央,雙膝跪倒,聲音微顫說道:“父親,但我也是書院的學生。”

觀主看著跪在雨中的兒子,說道:“你如此孱弱,有何資格選擇立場?”

陳皮皮自幼便被認為是道門天才,也是晉入知命境最年輕的修行者,但此時街中的三人,境界實力都遠在他之上,觀主的說法並沒有錯。

他說道:“兒子總想試一試。”

觀主的目光越過陳皮皮的頭頂,落在街那頭渾身鮮血的大師兄身上,說道:“就為了讓你師兄能多休息片刻,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