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有道,便能上道(第2/2頁)

一念及此,大黑馬不由好生唏噓,長聲一嘶。

大青山裏,那些被羞辱被損害了整整一個冬天的飛禽走獸、虎豹狼熊,聽著這聲馬嘶,喜悅地渾身顫抖,心想這位大爺終於走了,您可千萬別再回來了。

……

……

黑色馬車離開了朝陽城,籠罩這座城市整整一個冬天的那片烏雲,也緩緩離開了朝陽城,在高遠的天穹裏向著北方移動。

雲層很高,所以看似緩慢的移動,實際上速度非常驚人。七枚大師收回望天的目光,從身旁接過馬韁,帶著數十名苦修僧,向著北方追去,但他清楚雲層下那輛黑色馬車的速度,知道自已這些人多半是追不上了。

烏雲離開,睽違很多天的陽光,終於慷慨地灑落在朝陽城內,難得見到湛藍天空的朝陽城百姓,卻沒有什麽喜悅的表現。

湛藍的天空下,重獲清光的白塔顯得格外美麗,湖上倒映著天光樹影,地面上還殘留著很多血,民眾的屍體已經被搬走。

湖畔的空地上,大師兄現出身形,他正在咳嗽,拼命地咳嗽,痛苦地咳嗽,咳的腰都彎了起來,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肺是咳不出來的,但血可以咳出來,不過片刻時間,他手中那方捂著嘴唇的雪白手絹,已經變得殷紅一片,看上去就像原初便是紅的。

在修行界裏,書院大師兄是個傳說。

很少有人見過他出手,然而葉蘇和唐這兩名天下行走,卻一直以他為修行的目標,可以想像他的境界是多麽的高深,但他今天的對手是懸空寺講經首座,是人間之佛,是已經成為神話的人物。

傳說,終究不是神話。

大師兄能夠破了講經首座的佛言,把對方強行留在原地,替寧缺創造逃離的機會,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而這整整一年時間,他都沒有怎麽休息,運用無距境界在世間各座佛廟、道觀、城市裏尋找寧缺和桑桑的蹤跡,極為疲憊,境界都出現了不穩的征兆,今日一戰,終究還是受了極為嚴重的傷,甚至極有可能影響日後的修行。

即便如此,他的神情依然溫和淡然,眉眼間透著令人直欲親近的幹凈,除了咳嗽時偶爾會蹙蹙眉,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今日這場佛宗領袖與書院大先生的戰鬥,神奇到言語難以形容,完全有資格被載入修行史冊,或繪進佛經神話故事。

講經首座雖然連番受挫,但身心皆已金剛不壞的他,沒有受任何傷,依然還是神話,是最後的勝利者,但因為寧缺帶著冥王之女成功逃走,所以他也是失敗者。

如果換成普通人,大概會因此而憤怒,戰意再起,但講經首座臉上的神情,卻像大師兄一樣平靜溫和,沒有任何慍怒的意味。

他看著大師兄,贊嘆道:“剛毅木訥,是為仁。”

大師兄揖手回禮,道:“慚愧不敢當之。”

講經首座想著今日一戰裏最關鍵的那幾幅畫面,微笑說道:“子曰子不語,本座早就應該想到,夫子怎會不知言出法隨這等老朽法門。”

他看著大師兄問道:“卻不知夫子何時授你的法子?”

大師兄擦掉唇角的鮮血,慢條斯理應道:“老師未曾教過。”

講經首座靜靜看著他,忽然問道:“難道這法子是你自已悟的?”

大師兄點了點頭。

講經首座銀眉微飄,問道:“佛言不聞於世久矣,你何時悟得這法子?”

大師兄誠實回答道:“便在大師口出佛言之時。”

聽到回答後,講經首座沉默了很長時間,銀眉緩緩飄落垂下,他看著這名書生嘆息說道:“朝聞道而夕知命,原來那個故事居然是真的。”

講經首座手扶錫杖,站起身來,緩慢而沉重地向馬車走去。

走到車前,他轉身望向大師兄說道:“寧缺與冥女一路北去,有黑鴉指引,有烏雲壓頂,你再也幫不了他,回書院休養吧。”

大師兄沉默片刻後,說道:“還有老師。”

講經首座緩聲說道:“都說你李慢慢至仁至善,便是連撒謊都不會,想不到如今為了自已的小師弟,竟是學會了騙人。”

然後他嘆息說道:“你代夫子傳的那些話,其實只是你自已的猜測,根本不是夫子確定的想法,所以我才沒有同意。”

先前大師兄曾經向講經首座轉述過夫子的看法:桑桑若死,體內的冥王烙印才會釋放,從而把人間的位置暴露給冥王,所以她不能死。

此時講經首座卻說,那不是夫子的看法,只是他自已的猜測。

大師兄身體微僵,不明白講經首座是怎麽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