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色烏鴉,紅衣神官

先前在橋頭,寧缺手中的樸刀與那兩名苦修僧手中的鐵杖相遇時,發出的是沉重的撞擊聲,然後對方的鐵杖被震飛,他緊接著兩刀把對方斬死。

此時在庵堂,他手中的樸刀與那道呼嘯破空而到至的鐵杖相遇時,發出的卻是輕微的一聲輕響,聽上去就像是毛筆被油燈上的火焰燒燭。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名持杖者的修為遠勝於橋頭的苦修僧,鐵杖挾天地元氣而至,無論是速度還是穩定度都非常強大,而相對應的,寧缺上撩的刀勢也更加淩厲,所以二者相遇時,鐵杖沒有被擊飛而是直接從中斷裂!

嗤的一聲,鐵杖斷成兩截!鐵杖的上半端擦著寧缺的肩頭飛過,把庵堂繪著油彩畫的屋檐砸出一個大破洞,被樸刀削的有些鋒利的下半段,則是被那人握在手中繼續向寧缺的小腹刺來,伴著一聲淒厲怨毒的喝聲,那人拍向寧缺的面門!

寧缺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左手上深厚的佛門氣息,而且已經感知到,那半段砸破屋檐的鐵杖,正在高速的飛回。此時他小腹之前是段鋒利的鐵杖,又有段鐵杖自要襲向他的後背,再加上那只枯老的手掌,竟是三面臨敵,十分危險。

但他毫不慌亂。顏瑟大師曾經向他轉述過一段劍聖柳白的話:縱劍萬裏,不及身前一尺之地,而半道開始修行的他,就像葉紅魚一樣,非常懂得怎樣戰勝這些看似強大的修行者,怎樣才叫真正的戰鬥。

此時樸刀上撩之勢未絕,急迫間無法回至身前,兩截鐵杖前後夾攻,枯手已至,寧缺毫不猶豫松開右手的刀柄,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掌將刺向小腹的半截鐵杖拍開,然後蹂身而前,一拳準確地砸在那人的臉上。

啪啪兩聲脆響,寧缺收身而回,右手在空中一攬,重新握住還沒有來得及墮下的樸刀,緊接著又是啪啪兩聲響,兩根鐵杖先後砸落在地面,而那人淒呼一聲,捂著臉連連退後,拍向寧缺的左手早已收了回去。

無論修行法門如何神妙,終究是需要靠人來控制的,只要把你的人擊倒,你又如何能夠讓那些修行法門繼續發揮作為用?

然而戰鬥還沒有結束。

庵堂窗外的厚紗忽然飄了起來,然後片片斷裂,裂成無數素色淡花,因為紗簾極厚,所以那些花辮也顯得有些肥厚,卻透著道令人窒息的意味,給人一種強烈的感覺,如果讓這些紗花覆住臉頰,你便再難以呼吸到任何空氣。

寧缺右手握著的樸刀在身周空中高速顫抖而行,像無數道閃電般,輕而易舉把那些紗花挑落震碎,然後他輕身一掠,掠至庵堂深處。

庵堂深處有尊佛像,佛像之前有香爐,有鐘,還有兩個蒲團,其中一個蒲團上坐著一名少女,背著庵堂的門,另外一個蒲團上跌坐著一位正在吐血的老婦,正是先被手持鐵杖偷襲寧缺,反被寧缺一拳打倒的那人。

刀鋒破空而至,然後輕輕巧巧落在少女的頸間,寧缺看著少女的背影,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說道:“二位,好久不見。”

那名老婦撐著地面,艱難地爬了起來,坐在蒲團上,怨毒地盯著寧缺,說道:“若要相見,為何不是在冥間?”

那名老婦滿臉皺紋,臉上的神情天然透著股刻薄意味,目光雖然怨毒,但眼眸深處卻能隱隱看到死寂的絕望,正是曲妮瑪娣姑姑。

蒲團上的少女轉過身來,微白的臉頰依然嬌媚如花,神情卻顯得十分的寞然麻木,青絲被束在帽裏,看上去就像是個潛心修心的尼姑,正是花癡陸晨迦。

……

……

天啟十六年深秋,爛柯寺一場大戰,懸空寺戒律院首座寶樹大師當場身死。曲妮瑪娣心慟難安,念及道石之死,更是心灰意冷,歸國之後,她向月輪國主要了白塔寺裏這間庵堂靜修,漸成槁木。

花癡陸晨迦經歷諸多變故,也自絕望,情根漸斷漸萎,便隨姑姑一道隱居在這庵堂裏,整日對著佛像吃齋頌經。

就此,月輪國最著名、地位也最高的這兩個女人,就此斬斷紅塵,不問世事,只在庵裏求清靜,平靜地過了一年時間,與外界再沒有任何來往。

她們不知道寧缺和桑桑還活著,更不知道這兩個人已經來到朝陽城,便是先前響遍全城的鐘聲,也沒有讓心如死灰的二人有任何反應,直到寧缺來到白塔寺,走上窄橋,殺死那兩名苦修僧後,她們才反應過來。

“真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活著,居然會來月輪。”

曲妮瑪娣擦掉唇上的鮮血,怨毒盯著寧缺的臉,忽然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癲狂笑道:“看來你和冥王之女被追的很慘,這真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這位佛宗輩份極高的姑姑,這一年裏確實過的心如止水,甚至如死灰不動,然而仇恨實在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此時看著自已最恨的寧缺出現在身前,她的神情頓時變得鮮活起來,生出無窮無盡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