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戰鬥,勝佛(第2/2頁)

隱隱約約間,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不停響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

寧缺先前在殿內對寶樹大師說過,他不信佛。

書院有人讀佛經,甚至有師兄修過佛,但如果真要往最深處看去,後山裏沒有一個人信佛,甚至沒有人瞧得起佛宗。

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起始於小師叔,然後在二師兄處發揚光大。

寧缺追隨小師叔,崇拜二師兄,又繼承了把佛宗看成烏龜的蓮生大師的遺澤,所以哪怕他在爛柯寺裏學了佛法,修了真言手印,被歧山大師感動,但骨子裏依然不可能信佛,依然保持著輕蔑的態度。

便是真有佛敢攔在他面前,也要一箭射了,一刀砍了,更何況,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尊煌煌佛像,只是個假佛。

世間一切有為法,信便是基礎。

不信便是破法的基礎。

寧缺回頭望向虛弱伏在自己肩上的桑桑。

如果有佛,這才是真佛。

然後他望向自己手中。

他手裏握著的不是屠刀,而是一把鐵弓。

於是他站直身體,再次挽弓。

在這個世界的最深處。

隱隱傳來蓮生大師滿意的笑聲。

鐵箭之前,那尊莊嚴佛像漸漸消失。

……

……

爛柯寺內,只過了刹那。

寧缺微微一頓,第五箭終究還是射了出來。

七念神情微異,然後想明白書院弟子都是些瘋狂的無信者,不由無聲一嘆。

寧缺的第五箭,沒有鋒利的箭簇,而是小鐵罐。

在紅蓮寺前的秋雨裏,小鐵罐已經用了太多。

先前在殿內,為了對付寶樹大師,他又用了一個。

這是最後一個。

……

……

氣浪噴濺,轟鳴如雷。

後寺石坪上的僧人們,被氣浪震的東倒西歪,卻依然保持著合什的姿式,不停頌讀著經文。

佛殿前梁再受沖擊,喀喇聲響,漸有坍塌的跡像。

空中那道極厚的無形山門,終於被轟破。

無數片鋒利的鐵片,在七念的身上呼嘯而過,嘯鳴而入。

破舊的木棉袈裟,變得愈發破舊。

七念的身上多出無數道血口,鮮血淋漓。

然而他的神情依舊平靜堅毅。

寧缺再次拉弓,他的手已經開始有些顫抖,但聲音沒有一絲顫抖:“我不信邪,自然不信佛,如果你不肯真正出手,那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射死你。”

而就在這時,馬車後方忽然響起鈴聲!

斷了一臂的寶樹大師,在血泊裏艱難膝行,手指觸到了盂蘭鈴!

爛柯寺內鐘聲大作。

那道自瓦山頂峰降落的佛光,變得愈發粗壯,落在黑色馬車上。

馬車裏,大黑傘傘面變得越來越薄,傘骨都開始顫抖起來,吱呀作響。

無上佛威之下,便是黑傘都第一次流露出了畏懼的情緒。

桑桑再次吐血。

寧缺臉色蒼白,霍然轉身,一箭向著殿內射去。

然而這一箭,卻射在了七念的身上!

七念不知何時入了佛殿。

他盤膝坐在寶樹大師身前,目光微垂,神色慈悲。

那枝黝黑的鐵箭,正深深地刺在他的胸口裏。

箭尾還在高速的顫抖擺動,發出嗡嗡輕鳴。

七念卻是神情不變,仿佛感受不到痛苦。

更令人不解的是,強大的元十三箭,竟然無法射穿這名僧人的身體!

“不動明王法身!”

歧山大師靠在觀海僧的懷裏,看著七念胸口的那枝鐵箭,顯得虛弱至極,眼神卻極度震驚,喃喃說道:“寧缺,他修成了明王法身……放棄吧。”

七念擡起頭來,靜靜看著寧缺,搖了搖頭。

他依然沒有說話,寧缺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你比傳聞中要強大很多,但你射不死我。”

……

……

寶樹大師箕坐在血泊裏,臉色蒼白而堅定,用剩下的手臂,不停地搖動銅鈴。

佛光大作,寧缺背上的桑桑,不停地吐著血,她體內的鮮血似乎已經吐完了,現在吐出來的血竟是黑色的,濃稠的像墨汁一樣。

寧缺拉弦瞄準寶樹,臉色蒼白,手指微微顫抖,緊貼著嘴唇的弓弦隨之輕顫,在他的嘴唇上割出了一道極細的血口。

在他與寶樹之間,盤膝坐著一個叫七念的僧人。

剛剛晉入知命境,便能把佛宗天下行走逼到這種境地,逼出對方不惜佛心受損請出法身,是值得任何人驕傲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這場戰鬥,最終證明書院戰勝了佛宗,他沒有給書院丟臉。

但如果結局無法改變,那麽所有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