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澗畔句句錯,不想錯過(第2/3頁)

做為從老筆齋到雁鳴湖,寧家大牲畜兼寵物的它,比世間其余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家庭裏面,永遠是女主人最強大。這和桑桑如今成為西陵神殿的光明之女沒有任何關系,要知道在她還是小侍女的時候,這個世界便開始這樣運行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黑馬知道自己的任何解釋都是掩飾,都極有可能很難看地去死,所以它咧嘴露牙望著馬車,不停搖動尾巴,拼命地裝傻討好賣乖。

……

……

山澗旁的草坡上,有很多匹馬兒在低頭吃草,應該是那些前來拜山的修行者們的座騎,不遠處還有些野生的山羊在嬉戲,雙方沉默相伴,倒也相安無事。

寧缺和莫山山走到澗邊,亦是沉默,只是氣氛卻不像草坡上那般平靜,雖然無事,但真的很難相安,有一種令人尷尬不安的氣氛。

沉默終究是需要被打破的,如果這時候還需要由莫山山來走第一步,書院大師兄如果知道這件事情後,哪怕性情再溫和,只怕也會嘲諷他好些年,而且那樣確實太不男人,所以寧缺看著她問道:“這一年時間,過的如何?”

二人過往一年半間有書信交流,就算說的是閑事,也會提到些近況,哪裏需要專門來問?沉默了這麽長時間,然後用如此認真的語氣,結果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這只能說明他這時候的腦子依然不怎麽好使。

“寫字修行破境。”

莫山山沒有笑也沒有惱,平靜而認真地回答道。說話時,她面容上認真的神情和專注的眼神,讓這樣簡單的問答都生出了一種儀式感。

然後她笑了笑,問道:“你呢?你在信裏倒很少提。”

“我也一樣,寫字修行破境。”

略一停頓,寧缺微澀笑道:“中間順便殺了幾個人。”

聽著這句話,莫山山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確信自己先前的感知沒有出錯,喜悅說道:“你什麽時候破的境?真是值得恭喜。”

寧缺看著她微笑說道:“你春天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神符師,我比你晚了很多,有什麽可喜的?現在想起來,你離開長安時留下的那封信真的很有預見性,當你看見更加壯闊的河山時,我還在山澗裏艱難地爬行。”

莫山山微笑說道:“但你現在也已經看到了山頂的風景。”

“嗯,這裏的風景還不錯。”

寧缺把目光從崖畔深不見底的山澗裏移到瓦山的峰巒之中。

莫山山忽然想到分別之後最讓自己擔心的那件事情,問道:“知道你要與夏侯決鬥,我真的很震驚,當時包括老師在內,大河國沒有任何人看好你。”

寧缺看著她美麗的眼睛,問道:“你呢?”

莫山山想了想後說道:“雖然真的沒有道理看好你會贏,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就算輸,也不會出事,至少不會死。”

寧缺微感好奇,問道:“居然對我這麽有信心?”

莫山山聞言一笑,說道:“那年離開魔宗山門的時候,在吊籃裏葉紅魚曾經對我說過,像你這麽無恥的人,一般壽命都很長。”

難道這就是禍害活千年的說法?寧缺有些惱火說道:“這等誹謗我可不愛聽,別看她現在已經是裁決大神官,真把我逼急了,我也敢去找她麻煩。”

莫山山不再提這事,問道:“戰勝夏侯的感覺怎麽樣?”

“戰勝敵人的感覺不重要,就算打不過對方,但只要能殺死敵人便好,所以你應該問我,殺死夏侯的感覺怎麽樣……”就像在荒原的旅途上那樣,寧缺開始習慣性地向她灌輸那些冷血現實的戰鬥手段和理念,說道:“有那麽一瞬間的狂喜,然後便是疲憊和惘然,最後盡數歸為得償所願後的平靜。”

莫山山默默聽著他說著,看著他臉上那道極淡的傷痕,看著那個極淺的酒窩,有些失神,想著傳聞中那場冬湖上慘烈的戰鬥,總覺得他的平靜神情之下隱藏著很多令人心悸的東西,甚至覺得他的酒窩裏盛著鮮艷的血,不由心頭微慟。

“這件事情真相傳到大河後,我才知道,原來你有這樣淒苦的童年。”

她聲音微顫說道,沒有辦法掩飾對他的疼惜。

寧缺不想說這個話題,看著她比當初略微清瘦了些的臉頰,打趣說道:“臉上的肉肉都不見了,看來這兩年你過的也挺苦。”

本來是想說句玩笑話來沖淡先前的低落氣氛,但話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對。

身為天下書癡,上有書聖疼愛下有同門尊敬,春天時破境入知命,成為極為罕見的如此年輕的神符師,人生可說順利美滿之極,能夠讓她憂心以至清減憔悴的事情,除了情之一字還能有別的什麽?

如果是普通的女子,聽著這句話,不說馬上泫然欲泣,想必也會微露戚容,至少也會讓笑容裏帶出幾分勉強的意味,來讓男子心生愧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