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開天窗的黑色馬車(第2/2頁)

隨同使團一同前往爛柯寺的,還有紅袖招的舞團。

三十年前,唐國先帝強行把紅袖招從南晉召至長安城後,紅袖招裏的女兒們只是在後一年去過一次爛柯寺參加盂蘭節祭,此後便再也沒有出過長安城,時隔二十余年,紅袖招再次出行,也吸引了很多目光。

所有的目光都在大唐官方使團的車隊上,沒有人注意到,在使團後方約十幾裏地外,有輛黑色的馬車正在官道上孤單地行駛。

那輛黑色馬車的車廂壁上刻著繁復難名、有若重錦的線條,看森寒的反光竟似鐵鑄一般,應該沉重到了極點,然而奇怪的是,拉車的那頭黑色駿馬意態閑適,馬車行走在官道上幽寂無聲,似乎輕若羽毛。

……

……

“鎮國鎮軍鎮東鎮西……怎麽咱大唐的王將都是在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一個鎮關西,想起來了,你不知道鎮關西是誰。”

車廂裏,寧缺靠在軟榻上,帶著滿足的神情說道。

這輛黑色馬車是師傅顏瑟留給他的華麗遺產,外表看著普通冰冷甚至有些生硬,車廂卻很寬敞,用具更是豪奢舒適到了極點。

車廂用精鋼打鑄而成,份量極為沉重,當初他還沒有能力激發車廂板上刻著的那些符線時,大黑馬拉的痛苦不堪,車輪碾過,大地迸裂,同樣是鋼鐵打造的車輪起不到任何減震作用,顛的他無比難受,所以他很少會坐這輛馬車。

如今隨著修行,浩然氣愈發深厚,境界逐漸提高,尤其是經過七師姐的指點,他終於明白車壁上那些紋線並不是純粹的符,而是一種復合型符陣,掌握了車壁上的符陣,淡渺的天地氣息盈蕩在黑色馬車周圍,產生了某種浮力。

沉重的黑色馬車變成了浮在水裏的一根羽毛,車輪再如何硬,坐在車中的人也不會感覺到顛簸,痛苦的旅途頓時變成了享受。

只不過車壁上的符陣雖然是永久性的,能夠召喚自然裏的天地氣息,但要維持符陣運轉,本身也需要天地氣息來驅動,寧缺如果不想自己的念力枯竭而死,便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在車廂裏的陣眼樞裏放置一顆寶石。

這種蘊藏著相對濃度較高天地元氣的寶石極為珍貴,即便在長安城的珠寶行裏也很難找到,如今黑色馬車能夠在漫漫旅途上如此輕松,全靠他在離開之前去天樞處和南門觀坑蒙拐騙偷搶弄了一箱子寶石。

黑色馬車很奢華,消耗寶石之多更顯奢華,如果他不是書院的十三先生,沒有整個大唐帝國替他提供資源,根本不可能做到。

寧缺明白這個道理,當初代表書院入世時,師兄也曾經給他講過,所以他雖然不想關心朝廷裏的這些事情,卻不得不關心。

“冼植朗是個很有趣的人。”他說道。

桑桑閉著眼睛,輕輕嗯了聲。她的身體已經基本康復,這時候之所以閉著眼睛,嗯的如此輕柔,是因為她舒服地不想睜眼,更不想說話。

馬車的廂頂,被寧缺和六師兄開出了一道天窗,夏日熾烈的陽光,從那道天窗裏透進來,灑落在她的身上,一路溫暖。

黑色馬車由精鋼打鑄而成,無論顏色還是材質,都最能吸附熱量,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桑桑身體裏的陰寒氣息的緣故,馬車被烈日曝曬了很長時間,卻依然顯得那般清涼,沒有絲毫悶熱的感覺。

寧缺更不會覺得熱,桑桑冰涼的小腳一直在他的懷裏,就像抱著兩只被冰鎮了數日的小玉魚兒,非常舒服。

他把桑桑的小腳挪了挪位置,伸手從身旁矮幾上端起精致的小瓷壺,飲了口清香怡人的毫尖,轉頭向窗外望去。

只見窗外官道兩側農田青青喜人,有農夫正在粉刷自己的家園,有楊柳在風中輕搖,有孩童光著身子在水田裏嬉鬧。

這些畫面總是那麽容易便讓人覺得愉悅幸福,寧缺看著那些光溜溜、皮膚黝黑的頑童,總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一般,然後他想明白,只要行走在大唐境內,便很容易看到類似的畫面,因為幸福總是相似的。

他望向桑桑微黑的小臉,笑著想道這次的漫長旅途就算沒有終點,其實也挺好,此時,大黑馬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歡快地輕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