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路遇

黑色馬車一路尾隨著前方的使團車隊,快要靠近一座縣城時,官道兩側多了些建築,寧缺卻還是喜歡鄉間風光,便讓大黑馬下了官道,駛上略窄卻依然平整的縣道,反正他有信心自己不會跟丟前面的使團。

縣道兩旁的田園風光更是美麗,還留著些原始淳樸的味道,又不知行駛了多久,看著前方的村莊,黑色馬車停在了村外一株大樹下。

那棵大樹不知是什麽樹,樹冠面積極大,青葉繁茂,就如同一柄大傘,遮住了熾烈的陽光,落下蔭涼陣陣。

寧缺解開大黑馬,讓它自去玩耍散心。他走到大青樹下,摸著那些粗實的樹皮,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書院的同門們不喜歡出山,因為他們更在乎各自的精神領域,單純精神上的快樂便已經足以讓他們感到充實,但他不一樣。

他自幼生活在岷山裏,山林對他來說就像家一樣熟悉親近,而且他自幼流浪成了習慣,所以很不喜歡長時間在一個地方呆著。

他曾經無數次站在山林裏眺望遠處冒著炊煙的村莊,又無數次因為恐懼而背著桑桑默默離開,大概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他對這些鄉村風景極為著迷,那年回到長安城之前,他選擇牽著桑桑的手穿過田野鄉村,便是基於這種心理,此時他選擇偏僻的郡道,停在村莊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桑桑走下馬車,看著他有些羞澀說道:“先前睡著了。”

寧缺說道:“這麽舒服,我也想好好睡一覺。”

桑桑明顯還沒有適應自己的角色轉換,習慣性讓認為自己還是個小侍女,想著自己就那般自顧自睡去,著實有些不像話,為了彌補這種過失,她努力記起先前睡著前聽到的最後那句話,問道:“怎麽有趣?”

寧缺愣了愣,才明白她回答的是一個時辰之前自己的問題,不由想笑,看著她臉上的認真神情,又不想打擊她的積極性,回答道:“離開長安城之前,陳七專門來找我說過話,他說這位冼大將軍早年間也在魚龍幫裏混過一段時間,而且與朝小樹的關系不錯,這裏說的早年,甚至還要早在齊四他們之前,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冼大將軍成了大將軍,朝小樹卻一直還住在春風亭。”

“你是說這個人有問題?”桑桑問道。

只有寧缺才能聽懂桑桑的話,她說一個人有問題,不是說這個人需要被懷疑什麽,有什麽值得警惕的地方,而是說這個人不好。

寧缺搖頭說道:“就算有問題,也是皇帝陛下當年的安排,就算他真如長安城裏的流言所說,對東北邊軍志在必得,也只能說明他有一個軍人應有的驕傲自信以及野心,皇帝不急太監不能急,我們更不用急。”

桑桑說道:“聽說皇後娘娘很不高興。”

寧缺說道:“不要忘記,陛下也要算是老師的學生,等於說是我的師兄,那是個真正有智慧的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真把國家大事當家務事辦,只不過借著皇後的怒意順勢警告某些人一番。”

桑桑好奇問道:“哪些人?”

因為事實上她並不好奇這些事情,所以她此時睜大眼睛,做出好奇的模樣顯得很刻意,很幼稚,於是很可愛。

於是寧缺在她小臉上親了一口。

桑桑有些羞,卻沒有躲開。

她沒有躲開,不是因為慌亂而無措,而是她認為自己被寧缺親,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那麽你要親便親吧。

看著小姑娘明亮的眼睛,寧缺反而有些心慌意亂,咳了兩聲後繼續說道:“自然是打壓冼大將軍……不,更準確地說,陛下是在警告自己的女兒,不要把手往軍隊裏伸的太深。”

“為什麽?難道陛下準備傳位給皇後的兒子?”

桑桑好奇問道。這一次她是真的好奇,因為李漁是她在長安城裏不多的朋友之一,更因為她清楚這件事情和寧缺有關系。

寧缺說道:“我不知道,反正這事和我們也沒關系。”

說沒關系,終究還是有關系,不然他怎麽可能去思考這些問題,正如十幾裏外使團裏那些紅袖招的姑娘們,也是需要他考慮的問題。

簡大家並沒有拜托他沿途照顧那些姑娘,但以他和紅袖招之間的關系,如果真的發生什麽事情,他也沒辦法不管,除了彼此之間的交往,更重要的是,書院天然具有照顧紅袖招的責任——三十年前那個叫笑笑的女子,是小師叔的未婚妻,差一點便成了他們的小師嬸,是簡大家的親姐姐。

二十余年前,紅袖招最後一次出國演出,便是受邀參加爛柯寺的盂蘭節會,也正是在那次盂蘭節會上,他們的小師嬸香消玉殞,如今時隔二十余年,紅袖招將會再次出現在爛柯寺,寧缺如何能不警惕?

……

……

便在這時,寧缺忽然感覺到有人正在靠近,不由眉頭微挑,向著大樹那方望去,只見一道黑影閃電般向這邊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