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第2/2頁)

裁決神殿裏整集如雷的喝斥聲漸漸消失,紫墨的臉色卻越發蒼白,他失魂落魄地站著,嘶聲說道:“神座大人,請明示我們這些人的身上到底有什麽罪孽?”

那名神官面色一肅,正準備再訓斥幾句,就在這時,葉紅魚舉起手來,這名神官馬上閉嘴,謙卑地退到了墨玉神座的側方。

葉紅魚靜靜看著紫墨和那些騎兵統領們,看了很長時間。

裁決神殿裏鴉雀無聲,死寂一片。

葉紅魚忽然微微一笑,平靜卻不容質疑說道:“你們很清楚,什麽罪孽都是假的,本座之所以要把你們逐出神殿,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初你們曾經那樣看過本座,那麽本座便再也不想看見你們。”

紫墨頓時明白了。

去年春天,葉紅魚墮境虛弱,整座神殿都在傳聞,羅克敵統領已經獲得了掌教大人的認可,準備向她提親,在這種情況下,以陳八尺為首的神殿騎兵統領們看她的眼光漸漸變得不同,有的人像陳八尺一樣流露出貪婪,有的人像欣賞孱弱美女般帶著憐惜,有人像看著嫂子般目光有趣。

這些目光裏沒有什麽敵意,更不是全部都帶著惡意,然而當那些目光是落在裁決大神官的身上,那麽便都很該死。

紫墨絕望了,低頭看著神殿光滑的地面,似笑非笑說道:“我們替神殿立下如此多的功勛,就因為多看了兩眼便要死嗎?”

“多看一眼,便很該死了。”

葉紅魚微笑說道:“如果不是想著你們曾經替裁決司立下些功勞,你們以為本座還會讓你們活著離開桃山?”

紫墨看著墨玉神座上的她,帶著最後一線希望顫聲說道:“神座大人,我們這些人還有些用處,一身修為還能替神殿……不,替大人您辦些事,就這般廢了著實有些可惜,請您給我們一個帶罪立功的機會。”

葉紅魚有些疲憊,重新撐頜半倚,說道:“我說過你們本就無罪,那麽何來帶罪立功的說法?我只不過是不想看見你們。”

那名神官再次走上前來,看著這些騎兵統領,平靜說道:“稍後自去接受懲罰,神座大人憫爾等不易,特賜老馬一匹犁田,銀百兩安家。”

裁決神殿內,數百人跪拜於地,五體顫栗,莫不敢從,紫墨垂在身畔的雙拳緩緩握緊,身旁的那些統領也忍不住擡起頭來。

葉紅魚根本沒有看他們。

那名神官看著他們,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們此時情緒上的變化,繼續面無表情說道:“日後若爾等再踏入西陵神國一步,死。若膽敢在世間提及自己曾效命於神殿,死。若懷恨在心,口出妄言,死。”

紫墨看了看四周,一片靜寂,那些統領在聽到這番冷酷至極的判決後,也不敢再與他對視。良久後,他臉上的掙紮神情盡數化為濃郁的自嘲,他黯然嘆息一聲,緩緩雙膝跪倒在地,痛苦無言地接受了這個冷酷的懲罰。

……

……

裁決神殿側方亮起聖潔而冷漠的光輝,響起紫墨痛苦憤怒如野獸般的嚎叫,騎兵統領們淒厲的痛呼聲,此起彼伏不停。

他們勤奮苦修半生,終於晉入洞玄境,成為了真正的強者,然而在今天,他們修為被廢,成了比普通人更不如的普通人。

漸漸的,黑色的裁決神殿恢復了平靜,甚至變得更加冰冷恐怖。

空曠的神殿內幽寂有如非人間。

葉紅魚坐在血色的墨玉神座裏,面容平靜。

墨玉神座很大,坐著似乎應該不舒服。

但她坐著很舒服。

那名親信神官跪在神座前,低聲勸諫道:“神座大人,紫墨等人確實很有實力,而且看他們先前表現,對您的忠誠可以期待,就此把他們打成廢人逐出神殿,著實有些可惜,而且羅大統領那處……”

葉紅魚在神座上微低著頭,以手撐頜,似乎睡著了一般。

“羅克敵這個手下敗將何足道哉,將來某日,我總是要殺了他,既然如此,我何必還要考慮他的感受。”

“而且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這個世界正在變化,將要變化成很多人都陌生的模樣,在那個世界裏,即便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也隨時可能被人殺死,任何倚重洞玄境修行者的想法都是那般的可笑。”

大唐天啟十六年,西陵大治三千四百四十七年,深春,七名神殿騎兵統領被新任裁決大神官葉紅魚廢去一身修為,逐出神殿,嚴禁再踏入西陵神國一步,這些曾經風光無限的統領大人們,牽著一匹老瘦的耕馬,懷揣著一百兩銀子,帶著他們的扈從,像喪家之犬般走下了桃山。

在西陵神殿教典的記載裏,這七名騎兵統領的罪名很含混,只有一個詞:墮落,於是他們擁有了一個恥辱的代稱:墮落騎士。

而西陵神殿裏的人們都很清楚,這些騎兵統領之所以會受到如此嚴酷的懲罰,只是因為在前一年的春天,他們在人群裏多看了那名少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