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新生、落石以及崖畔的春遊(第3/5頁)

“剛生下來的孩子能有多大……”婦人忽然變得有些緊張,聲音微顫說道:“老爺,秋天的時候我們真要回長安?”

中年男子微笑說道:“父親年邁,如今我們有了子息,總要帶回去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你不用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一切有我。”

婦人一向以為自己的男人是世上最能讓人放心的人,聽著這話便真的放下心來,開始思考別的事情,問道:“給孩子取個什麽名?”

“回長安城後等父親賜名吧。”

中年男人想著回了長安,皇帝陛下知道自己生了女兒,想來一定會搶著賜名,不由苦笑說道:“我們先取個小名便罷。”

“叫什麽?”

“我們相識的村子裏盛產南瓜,便叫小南瓜好不好?”

“……老爺說了算。”

……

……

呱呱墜地是形容新生命的誕生,一顆石頭落到地上,有時候是形容事情定後所產生的放松情緒,在大河國都西方的莫幹山裏,有一方靜湖,這方靜湖便是大河國最著名的墨池,莫山山坐在墨池畔,手裏拿著一塊石頭,似乎準備扔進湖水裏,又似乎準備放到身邊,卻始終猶豫未決。

在她身旁的地面上,已經零亂擺放著七八塊石頭,那些石頭有圓有方,形狀各異,擺放似乎毫無規律可言,然而卻給人一種空虛到了極點的感覺,這種空虛就像是餓了五日之後的胃,又像是空空的酒囊。

夜風輕拂,莫山山細眉緊蹙,細而疏的睫毛輕輕眨動,原本微顯圓潤的雙頰已然清減,更添幾分美麗,但她此時蒼白的臉頰上,沒有任何自憐自艾的情思,只是無比專注,甚至因為思考而顯得格外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終於把手中那塊石頭放了下去。

那塊石頭似乎隨意地擱在地面上那七八塊石頭中間,然而就在這一刻,便發生了很奇妙的事情,就如同餓了數日的人忽然吃了一大桶硬米飯,又像是酒囊裏被人扔進了一把小刀,強烈的棱角之意驟然籠罩墨池。

平靜的湖面毫無來由出現了很多浪花,仿佛連湖水都感應到了那道橫亙於天地間、堵塞在人心裏的嶙峋意味。

莫山山看著身旁散亂的石頭,知道自己終於成功地擺出了塊壘陣的一部分,如湖般的眼眸愈發明亮,因為喜悅紅唇緊抿如線。

就在此時,她想起自己在那封信裏寫的那段話。

“經歷諸多事,我眼中河山已有新意,重逢那日,所書所寫定然較今日更加壯闊,望你也多加努力,莫要令我失望。”

少女站起身來,望向遙遠的北方,想著那個可惡的家夥,甜蜜卻又驕傲微嘲說道:我已知命,你可讓我失望?

……

……

似書院小師叔軻浩然以及蓮生大師這等絕頂人物,早已風流散盡,只在世間留下些許痕跡,然而即便只是一些痕跡,便是極珍貴的財富。

當初在荒原深處天棄山脈裏,寧缺、莫山山、葉紅魚三人相爭相殺,先後進入魔宗山門,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看到了開創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布下的塊壘大陣,他們看到了軻先生破塊壘陣時留下的驚天劍痕,他們在魔宗山門裏看到了軻浩然的留書,那場大戰的痕跡,最關鍵的是他們看到了活著的蓮生。

那是一次血腥的相逢,三名修行界年輕一代裏的強者,在這等老妖物之前,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受了極大的摧殘,進而也獲得了極寶貴的經驗。

這些經驗在他們三人的精神世界裏沉澱下來,然後逐漸開始釋放,開始發揮作用,寧缺殺死了夏侯,莫山山落石入知命,葉紅魚勇敢地走進裁決神殿,都要拜魔宗山門之行所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論是小師叔還是蓮生,都沒有真正死去,這兩位絕世強者的衣缽,以一種新的方式在寧缺三人身上得到了傳承。

站在書院後山絕壁間,看著遠方的長安城,寧缺回憶起這兩年來的遭逢,登舊書樓,登二層樓,悟符道,入荒原,繼承浩然氣,還有他以前根本無法想像的修行戰鬥,都是那般的令人感慨。

然後他想起夏侯死之前說的那番話,微微皺眉,覺得清湛春光籠罩著的長安城上空飄浮著看不見的黑雲。

他認為自己不可能是冥王之子。雖然死過一次的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見過冥王,但那個冥王和這個世界傳說的冥王明顯不是一回事。

可如果自己不是冥王之子,光明大神官當年為什麽要掀起這場腥風血雨?為什麽佛宗也要派人來看自己甚至殺自己?

前路無法看清,不知道佛宗會不會就此平靜,寧缺微微握拳,做了一個決定,秋天時的盂蘭節會,他不會去參加。

便在這時,熱鬧的樂聲和吵鬧聲,硬生生把他從唏噓感慨以及警惕凝重之類高級情緒裏拉了出來,把他拉回了春遊的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