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明槍(第2/2頁)

為了最後一擊而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消耗了如此多的精神,流了如此多的血,那麽最後一擊必然如雷霆大動,不能給敵人任何機會。

宅院前的那面血旗,便等若是他在戰場周遭,埋伏的數千玄甲重騎,為的便是最後敵人久攻不下之時,陡然出擊,如風卷落葉般確定勝勢。

大唐精銳的重甲玄騎,是軍營裏最強大最恐怖的鐵流,鐵騎蓄勢良久而出,必然橫掃四野,無可抗敵,那面血旗裏的鐵槍,是夏侯最強大最恐怖的手段,直到最後才把他放出,自然是勝負手。

這一槍,凝聚著武道巔峰強者的強大信念和氣勢,按道理來講,即便是比寧缺更強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抵擋得了。

然而鐵槍出夜雲雷霆一擊,寧缺卻沒有死,雖然說他現在不停咳著血,明顯受了很重的傷,但他沒有死的事實,依然讓夏侯感到極為強烈的疑惑。

在和寧缺短暫對話的時間裏,夏侯思考著這個問題,試圖找到心頭疑惑與莫名警惕的來源與解決方法。

片刻後,他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於是他看著寧缺的眼睛變得愈發明亮,愈發寒冷,就如同身前雪湖上散落的那些寒冰。

想明白一半就夠了,至少他認為已經足夠解決自己心頭的疑惑和警惕,他揮動右臂,手臂殘存著的如絲縷般的衣物瞬間粉化,傷口淌出的血水像箭一般灑向黑夜,手掌裏握著的鐵槍破空而去,瞬間消失無蹤。

夏侯的第二道槍,不是指向山崖下的寧缺,而是直刺山崖上方的桑桑。

他有足夠多的情報來源,知道山崖上肯定是寧缺的小侍女,知道小侍女與寧缺的情份非同一般,更知道那個小侍女是衛光明的傳人。

桑桑的身份來歷,一直令夏侯感到有些詭異和警惕,於是他決定先把她殺死,這個決定依然暗符兵法——兵法並不陰詭復雜,反而因為簡單而透著光明正大的意味,就如同鐵槍本身的氣質——夏侯就是要清楚地告訴寧缺,他要殺死桑桑,他要寧缺回身去救,然後去死。

桑桑是寧缺的命,如果有人敢用桑桑來威脅他,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搶先把對方殺死,就如同在荒原上把隆慶射穿那般。

而且對於一般人來說,珍逾生命、看上去如此瘦弱的小姑娘被死亡所威脅,都會第一時間回身去救,把自己的生命置諸度外。

但寧缺並沒有這樣做,當感知到那道磅礴霸道的鐵槍直刺崖上時,他沒有回頭,而是緊握著刀柄,右腳重踏冰面,身體在雪湖之上瞬間直掠十余丈,手腕一翻,舉起鋒利的樸刀,向著夏侯沖了過去。

他的速度非常驚人,雪湖上的寒風吹拂著身上的黑色院服,衣袂呼呼作響,仿佛將要散開的夜穹。

夏侯眉頭微挑,有些不解,伸出鐵一般的右手在夜風中虛虛一握。

……

……

鐵槍破空而至,瞬息之間便來到了雁鳴湖南岸的山崖之上,朝著桑桑刺了過去,因為與空氣摩擦的太過劇烈,黝黑的槍身泛著明亮的光澤,與桑桑瘦弱矮小的身軀相比,顯得格外粗長恐怖。

槍風裹著崖間的殘雪撲面而至,吹的她臉頰生痛,剪短後的微黃發絲像陡溪中的水草般呼呼向後倒去。

她知道寧缺不會回頭來救自己,因為寧缺來不及救自己,因為寧缺相信她能救自己,因為此時此刻她必須自己救自己。

桑桑雖然是光明神座的傳人,跟隨老人學習過神術,這些日子與道癡葉紅魚相互印證,但她從來沒有參與過修行者的戰鬥。

不知道應該如何戰鬥,便不知道應該如何能夠救自己,她依靠著本能,像多年前在岷山裏那些生死關頭一般,像受傷的小獸般蹲了下來,緊緊地抱著傘柄,拼命地縮著身子,讓大黑傘把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都遮住。

山崖上響起一道極怪異的聲音,就如同鼓槌重重地落在一張破鼓上,又像是夏侯先前邁越河山的腳步,一腳踏破了冰面,落進了水裏。

鐵槍狠狠地紮進大黑傘,鋒利的槍尖刺破了經年的油垢與黑泥。

大黑傘與鐵槍接觸的地方,急劇下陷,黑布嘶啦作響,似乎變成了一個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槍尖始終……沒能穿過傘面!

大黑傘的傘柄抵著崖石,噗哧一聲,如刀切豆腐,便刺了進去,石礫亂飛,閉著眼睛,瑟瑟躲在傘下的桑桑身體重重一震,臉色驟然變得極為蒼白,哇的一聲,鮮血從唇裏噴出,染紅了今晨換的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