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槍(第2/2頁)

雪湖上,夏侯的身軀微微一滯。

便在這一刹那的凝滯時光裏,寧缺伸出右手,在寒冷的風中握住了刀柄,手指感覺到熟悉的哈絨草的觸覺,驟然一緊。

嗆哴一聲,他從鞘中抽出了樸刀。

從很多年前開始,為了針對夏侯麾下的三人刺客小組,寧缺便習慣於帶三把刀,後來他不再需要針對那些刺客,只需要針對夏侯本人,於是他請書院六師兄把這三把刀合成了如今的一把刀。

這把刀很細長,卻極為沉重,線條流暢卻談不上美麗,刀鋒並不雪亮,一味樸實,是一把地地道道用來殺人的刀。

寧缺單手握刀,順著崖壁沖了下去。

崖壁很陡峭,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快要變成一道黑色的影子。

黑色的影子後方那道殘影,便是刀的影子。

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寧缺一直堅持沒有在這把刀上刻符線,而是讓它保持著原初的模樣,光滑簡單到了極點。

大概是因為,他想施展出最簡單的刀法。

因為他堅信,最簡單的便是最強大的。

便如他此時沖下崖壁,向著雪湖上那個強大男人砍過去的這一刀。

明明他距離夏侯還有百余丈的距離。

但他的刀勢已經提前出現。

便是直沖,然後橫掠,接著斜舉,最後下斬。

寧缺便是準備這麽做。

他知道夏侯能看懂自己準備這麽做。

他很想知道夏侯會怎麽接。

如果夏侯真的接了這一刀,那麽他相信便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

……

夏侯沒有選擇硬接寧缺這蓄勢已久的一刀,他也沒有像往常那般強悍地以鐵拳反擊,更沒有像在軍營裏對付燕國刺客那般,一聲如雷般的暴喝,便將兩名洞玄境的強者震成了白癡。

因為他在唐的手裏受過傷,他的盔甲被魔宗的血刀斬破,他的身體裏現在還隱藏著唐的很多道拳意,他並不處於自己的巔峰狀態,而且先前,他在寧缺的符風暴以及箭與花的攻勢中,也受了不輕的傷。

夏侯也沒有選擇暫避刀鋒,身為武道巔峰強者,最擅長的便是近戰,又哪裏會畏懼這道簡單強大的刀勢?

先前他說自己還有最強大的手段沒有動用。

此時他終於動了。

他站在雪湖上,閉上眼睛,還在淌血的雙手伸向寒冷的夜風裏,識海中的念力經由氣海雪山噴薄而出,頓時融入雁鳴湖四周的天地元氣裏,摘得絲絲縷縷揉合成繩,瞬息間遠渡數裏,落在北岸某處。

雁鳴湖北岸庭院門外,立著一面血色的軍旗。

那是夏侯的王將之旗。

在夜風裏緩緩飄舞的軍旗,仿佛聽到了軍令,驟然緊繃起來,在院門前狂舞不安,似一頭想要掙脫鐵鏈去陣前廝殺的怪獸!

先前夏侯入院之前,把軍旗深深地插進石地面裏,旗杆旁被震出了數道石縫,此時軍旗舞動不安,旗杆不停顫抖搖晃,地面上那些石縫驟然變深變寬,向著四周蔓延開來,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蛛網。

喀喀碎響聲裏,旗杆下的石地面迸裂,石礫四處濺飛,血色的軍旗從地面掙紮而出,呼嘯而起,向著雁鳴湖方向飛去。

庭院前一陣颶風。

被風勢撕扯成碎片的血旗片片落下。

雁鳴湖上方低沉的夜雲裏,響起一陣恐怖的嗡鳴,隱隱可見一道黑影。

仿佛有聖人在雲中禦劍而行。

……

……

寧缺根本不知道自家庭院前發生了一幕詭異的畫面,更不知道那面血色的軍旗已然碎裂,只剩下旗杆在雲中轟鳴而至。

他此時正在崖壁上沖刺,眼中只有百丈之外夏侯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時,他的心頭忽然生出一絲警兆,識海深處一道碎片驟然明亮起來。

電光火石間,他右腳重重踩向崖壁上突起的一道巖石,借力強行在空中扭轉身體,面朝著夜雲的方向,體內浩然氣灌入雙臂,把沉重而堅固的樸刀在身前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刀花,刀花所掠之處,崖石亂飛!

湖上夜雲驟然大亂,一道棍狀的黑影破雲而出,須臾間落至崖畔,極為霸蠻不講理的,狠狠戳進他身前的刀花裏。

轟的一聲巨響。

寧缺感覺到一股無可抑禦的巨大力量,順著樸刀傳到自己的身上。

他的身體還在空中,陡遭重擊,頓時重重一挫,然後加速墮下,狠狠地撞進崖下的雪湖裏,激起沖天高的雪浪。

寧缺從積雪裏站了起來,抹掉唇邊的鮮血,看著夏侯此時手中握著的那根黝黑的棍狀物,心頭生出極強烈的警意。

夏侯看著他,眼睛漸漸眯了起來,似乎發現了一些很古怪的事情。

寧缺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夏侯說道:“槍。”

血色的軍旗只剩下了旗杆。

旗杆便是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