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撕紙

寧缺沒有在書院後山看到陳皮皮和唐小棠,不禁有些好奇。

離開後山途徑舊書樓時,他上樓查閱書籍,在東窗畔看到了三師姐余簾的身影,上前行禮,不料她也不知道唐小棠去了哪裏。

難道陳皮皮真的在和唐小棠談戀愛?

他笑著想到,然後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有些事情只屬於每個人自己,擔心沒有意義。”

余簾擱下手中的秀筆,擡頭看著他說道:“就比如你的事情永遠只能是你的事情,只能由你自己處理。”

此時天時已入暮春最深處,東窗避著熾烈的陽光,窗外青樹濾過來的風微溫未燥,遠處濕地畔的林子裏,卻已經隱隱響起蟬鳴。

寧缺明白了師姐這句話的意思,看著她那張清稚的臉頰、成熟恬靜的眼神,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和師姐有關。

……

……

夏天的風終於從海面上傳播到了大陸深處,西陵神國在大唐西南方,離海更近,這裏的夏天來的也要更早一些。

飽足的雨水和溫熱的空氣,讓桃山上的植物興奮的生長著,美麗如白玉的山崖間,不知長出了多少綠色的植物,滿山滿野的綠意,拱繞著斷壁截面上的無數座道殿,在此間的莊嚴多了些清美。

第三道斷崖偏僻的角落裏,有一間石屋,和周遭的繁茂相比,石屋四周顯得格外單調甚至有些凋蔽的感覺,罕有人跡。

石屋並不是完全封閉,臨著崖坪的一面,鑿出了數十個氣眼,光線從那些氣眼裏透進來,雖然不像窗子,但至少能夠帶來一些光明。

氣孔下方有張書桌。

葉紅魚坐在書桌旁,靜靜看著桌上那張紙,神情顯得很專注認真,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張紙所吸引,眼中別無余物。

那是一張信紙,來自南晉劍閣,紙上有一柄由拙劣手法和線條構成的劍。

她坐在石屋看紙中劍已經看了些天,沒有出門,飲食都由裁決司的仆役送來,她不知道石屋外的山崖已然桃紅柳綠,不知道季節從春到夏的變化,更不在意神殿裏人們對自己態度的變化。

入夏後某夜,有人來到了石屋外。

石屋的門被人緩緩推開,露出陳八尺那張看似恭謹的臉。

陳八尺看著書桌旁穿著青色道袍的少女,貪婪欣賞著道袍下的曼妙身軀,片刻後才低下頭去,說道:“統領大人等著您的回話。”

陳八尺是裁決司官員,曾經是神殿騎兵的統領,他此時口中說的統領,自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在神殿地位特殊的神衛統領羅克敵。

聽到這句話,葉紅魚沒有什麽反應,依舊平靜坐在桌旁翻閱面前的書籍,那張畫著劍的信紙已經被她夾進了書中。

看著她的冷漠反應,陳八尺並不意外,微嘲一笑後繼續說道:“統領大人昨天在掌教座前跪了整整一夜。”

葉紅魚翻書的細長手指微微一僵,落在書籍上的目光變得愈發淡漠。

“統領大人對您的心意很誠,便是掌教也體悟感知到了這一點,統領大人讓我傳話給您,希望您也能體悟到這一點。”

陳八尺不再多說什麽,在他看來,既然連掌教大人都對此事表達了默允,你不過是一個被廢的道癡,哪裏還有資格推搪。

葉紅魚沒有推搪,也沒有像上次一樣說需要些時間考慮。

她沒有轉身去看陳八尺,沒有用憤怒和冰冷的眼光凝成一道劍。

她只是沉默。

她沉默看著桌上那本書,然後繼續向後翻,一直翻到夾著那張信紙的地方,看著紙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劍,淡然說道:“原來有了你,時間還是來不及。”

陳八尺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麽。

葉紅魚取出那張信紙,嘶的一聲撕開,她沒有把這張信紙撕成碎片,而是用靈巧的手指,順著那些歪扭粗細不勻的墨線,仔細地把信紙上的那柄劍撕了下來。

片刻後,一柄很小很薄很歪的紙劍,出現在她細細的指間。

“你看這是什麽?”

葉紅魚用兩根手指拈著紙劍,對著陳八尺問道。

陳八尺皺了皺眉,看著那張紙片,看不明白。

葉紅魚說道:“連這都看不明白,難怪你永遠都是個瞎子。”

說完這句話,她右手向前一遞,把手指間拈著的紙劍,刺向陳八尺的眉心。

陳八尺曾經是神殿騎兵統領,擁有洞玄上境的修為,當年就算葉紅魚全盛時期,他也只是稍弱於她,如今葉紅魚的修行境界早已跌墮至洞玄下境,甚至可能要跌入不惑,早已不是當初的道癡,他哪裏會畏懼?

看著那道向自己眉心刺來的紙劍,陳八尺驚而微怒,臉上旋即浮現出譏誚的笑意,在他眼中,那把約一指長短的紙劍,可笑到了極點,他心想果然是寧肯死也不肯低頭嗎?那就等著被羞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