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圓寂的大師(第2/3頁)

何明池有些拘謹地與陳皮皮見禮,猶豫片刻後說道:“但唐律一直都不允許生死決鬥,而且決鬥需要在官府備案。”

寧缺說道:“這種事情哪裏說的準的,至於備案,我這時候向你備案行不行?”

何明池苦笑說道:“我回去就讓處裏把今晨決鬥的備案做好。”

寧缺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笑著說道:“那你還來找我們作甚?”

何明池放下茶杯,嘆息說道:“問題是你下手太狠了。”

寧缺平靜說道:“如果不狠現在死的就是我。”

何明池握著茶杯沉默片刻後說道:“但那中年僧人不是普通人。”

寧缺和陳皮皮沉默不語,他們已經猜到那名中年僧人的來歷不凡,極有可能出身懸空寺,但知道與確認是兩回事。

“道石確實沒有名氣,就算是天樞處也沒有關於他多少記載,前些天他入長安之後,如果不是我偶爾好奇查了一些老卷宗,又問些月輪國方面傳來的消息,大概也只會認為他是名白塔寺的無名僧人。”

何明池看著寧缺說道:“很多年前,白塔寺長老在寺外揀了一個棄嬰,天樞處當時就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詭異,因為白塔寺距離皇宮太近,禁衛森嚴,很難有人把一名棄嬰放到那個地方,那名棄嬰就是道石。”

“傳聞道石僧人與月輪皇宮裏的某些貴人有關,而我們查明這幾年,他一直在懸空寺讀經修佛,這也間接證明了他的身世傳言——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姑姑雖說令人厭憎,但在佛宗的地位極高,與懸空寺也一直有暗中的聯系。”

“而且道石僧人與曲妮瑪娣姑姑的心性並不相似,雖然才自懸空寺歸來時間不長,卻已經在月輪國佛門裏獲得了極大的尊重,今晨十三先生不止殺了他,還把他的頭顱斬落,只怕會同時激怒月輪國和佛宗。”

寧缺說道:“我這兩天面臨著一個很麻煩的事情,那件事情牽涉到我的世界毀滅或者重生,在這種時候,別說那名中年僧人有可能是曲妮瑪娣的私生子,就算曲妮瑪娣這老太婆自己來了,我也會去你媽的。”

何明池嘆息一聲,說道:“但他的師兄是七念。”

佛宗天下行走,懸空寺講經首座大弟子七念。

陳皮皮沉默,因為他小時候就聽過很多次這個名字,而且這個名字是從驕傲的西陵師兄口中說出來的,所以他知道七念很強。

寧缺也沉默,他沉默的原因比較簡單,因為陳皮皮沉默,他想起了七念是什麽人,也比較具體地理解了自己殺死道石,最終觸怒的是怎樣等級的對手。

“我今天心情不好。”

寧缺最後總結道:“他撞我刀口上,那就算他運氣不好。”

……

……

長安街頭。

一雙手捧起地面上的那顆頭顱。

這雙手膚色黝黑,曾經捧過食缽,曾經匍匐於佛前,曾經撫樹沉默,更多的時候握著一根鐵杖,隨著飄動的僧衣行走世間。

這手屬於白塔寺一名普通苦行僧。

苦行僧雙手顫抖捧著那顆頭顱,跪在包子鋪前那具無頭僧屍前,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頭顱和身體拼湊安好。

那名幹瘦武僧的屍體也已經找到,被平放在中年僧人盤膝遺體的身旁,腸子已經被塞回腹中,被符箭射穿的胸口,顯得異常恐怖。

苦行僧手持鐵杖,跪在兩具僧人的遺體前,緩緩低頭。

街道上,十余名來自月輪國的苦行僧,也隨之跪下,低頭合什。

初冬有風自街那頭無由而起,吹得僧衣飄飄,十余名苦行僧黝黑的臉龐上露出戚容,然後悲憤神色漸現。

誦經聲隨風而起,飄蕩於晨街之中。

很多長安城百姓在長街兩頭旁觀,隨著經聲若有所感,紛紛低頭。

雪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覆在鋪門外那兩具僧人身上,似乎想要掩蓋住他們頸間和身上的血漬,這是今年冬天長安城最後一場雪。

……

……

數十年間,月輪國白塔寺長老於晨時推門而出,見寺外路石上有一嬰兒,長老俯身觀注良久,微笑問那嬰兒你從哪裏來,嬰兒眸若點漆,安寧柔和,嫩唇微啟輕聲應道我從來處來,長老震驚,輕揮僧袖抱嬰入寺。

長老為男嬰賜名道石,以為其有宿慧,日後定為佛宗大德,不料隨著年歲漸長,男嬰歸於平庸,漸籍然無名,卻時常得宮中貴人照拂。

道石僧精勤苦修,十二歲便離寺雲遊,十六歲時歸都城,於城中貧民窟遠眺前方皇城有所感,漸入蓮花凈土,然而依然無名。

其後某年,道石僧經貴人指點,毅然遠赴荒原入懸空寺,於講經首座下讀經修佛,然而其人在世間依然籍籍無名。

又一年,道石僧聞知某事,禪心微動,自懸空寺歸月輪國,於煙雨之中遊歷四百八十寺,聲名始聞於佛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