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癡於花者,默然隨之(第2/2頁)

寧缺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來掩飾自己的無恥,於是幹脆閉上了嘴。

便在這時,車廂外再次響起匆匆蹄聲。

掀開窗簾一看,竟是花癡陸晨迦去而復返。

陸晨迦看著窗畔的寧缺,壓抑住心頭的情緒,聲音微啞問道:“你們見過他嗎?”

寧缺看著馬背上的少女,沉默片刻後說道:“那之後就沒見過了。”

陸晨迦沒有說他是誰,寧缺也沒有說那之後是哪之後,彼此心知肚明——如果真的說的太過明確,或許那股隱藏在彼此間的幽怨恨意便會爆發成真正的戰鬥。

陸晨迦盯著他的臉,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擡起袖子拭了下嘴唇,然後手垂到腿畔,遮住袖上的那點血漬,聲音淡漠問道:“煩請你告訴我他可能去了何處?”

雪崖之上,寧缺一箭射穿隆慶皇子胸腹,其後一連串變故發生,如今葉紅魚既然已經與神殿護教騎兵會合,這個消息自然也在荒原上傳播開去。神殿震怒難言,但最關鍵的卻是,沒有人知道隆慶皇子現在究竟是生是死。

最關心隆慶皇子生死的人,當然是他的未婚妻,所以陸晨迦不顧曲妮瑪娣姑姑以及神殿眾人的反對和攔阻,強行騎著雪馬便往荒原深處闖來。

寧缺平靜地回視花癡冷漠的目光,他的心裏沒有什麽負疚之意,正所謂理直所以氣壯,根本不在意對方目光裏的無究恨意與殺機,說道:“當日我離他太遠,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這些事情你應該問葉紅魚。”

聽到他的回答,尤其是聽著他聲音裏的平靜,陸晨迦微垂眼簾,然後沉默一提馬韁繼續向荒原深處行去,一馬一人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而悲傷。

……

……

在比天棄山北麓最北的山坳間,厚雪掩蓋著天地間的一切,半掩著一個簡陋的皮制帳蓬,除了荒人,沒有人能在這麽寒冷的地方生存下去。

帳蓬裏住著對荒人父子,他們屬於荒人最後南遷的一個部落,剛剛完成冬禮,準備回到部落聚居地,但在回家之前,他們首先要解決掉帳蓬裏的一個麻煩。

那個麻煩是名年輕的中原男人。

年輕人的衣衫極為破爛,但明黃色的衣物碎縷看著便知道很名貴,想來身份定然不凡,只不過他現在的模樣太過淒慘,胸腹間那個淒慘的大箭創因為天寒的緣故沒有化膿也沒有生蟲,卻被凍成了腌肉似的事物,看上去異常恐怖。

荒人父子是在山坳裏的厚雪堆裏發現他的,雖然對方明顯是中原人,但這對父子按照荒人行獵時的傳統,依然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帳蓬加以救治。

然而那個年輕人被救醒之後,卻依然像是死人一般,瞪著大大的眼睛盯著帳蓬頂的油氈,無論荒人父親問什麽,他都不肯開口說話。

荒人父子也懶得理會他,繼續每日進出雪山,尋找那些觀覓痕跡的小野獸,努力完成冬禮所需要的狩獵任務,拖著沉重疲憊身軀回到帳蓬時,隨意喂那個年輕人產碗肉湯,也沒有再做更多的事情。

不知道是被昊天眷顧,還是體內有某種奇怪的生機來源,那名年輕人沒有就此死去,只是變得異常瘦削,眼窩深陷,骨頭突出,過往那張美麗仿如不似凡人的神子容顏,漸漸向著醜陋陰惻的路子墮落沉淪。

某一日那名年輕人終於坐了起來,他劇烈而痛苦地喘息著,撫著依然留著一道恐怖傷洞的胸腹,趁著荒人父子沒有注意,抽出帳蓬角落裏的一把獵刀,狠狠地砍向那名強壯的荒人父親。

荒人父親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救回來的年輕人竟然會偷襲自己,獵刀襲身之時,只來得及側了側身。好在那名年輕中原人受了如此重的傷,疲憊虛弱到了極點,便是拿起那把獵刀都已經非常困難,哪有絲毫力量,加上荒人肌膚堅硬如鐵,刀鋒只在荒人肩頭劃出了一道極淺的白口子。

啪的一聲脆響,將將滿十二歲的荒人小男孩沉著臉把那名中原年輕人擊倒在地,然後大聲罵了起來,只是荒人小男孩的聲音清稚明亮,中原語發音比父親更為生硬,罵聲就像冰柱碎裂一般清脆,倒也聽不出太多汙穢的感覺。

那名中原年輕人則是根本沒有聽荒人小男孩在罵些什麽,他倒在地上,劇烈痛苦地咳嗽,看著自己不停顫抖的雙手,眼眸黯淡的像隨時可能熄滅的燭火。